其实,我并不想写他。
每当想起我们之间的那些经历,总有许多道不尽的感慨。
认识他,是初一,在辅轮。
他中等身高,带着眼镜,脸上有挤完青春痘留下的癍痕。去报到那天,他从头至尾一身黑色。(后来熟了我才发现他原来那么喜欢黑色)老师点到的时候他一副散漫的神情,看起来那么不易接近。说实话,那时他沉默少言,一直很低调,给人留下的印象并无多少。但于我来说,却是很深刻,从我见到他第一次,就知道他不一般。
那时候的我,自小学毕业来到西安最好的中学开始自己一个人的闯荡,带着单纯,青涩和稚嫩,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思想极易更迭的时期,坚定自己最初的理想是多么难。(不,应该说不变坏是多么难。那些理想在当时看来那么透明清澈,那么单纯可爱,却是很少有人能继续坚持的。不是说它们本身难得无法实现,而是在那种环境下你要想做自己很难,随时都可能被现实蛊惑,被路人带偏,最终迷失了自己的方向)那时候我还小,还不了解世故人情,看不清美丽丑恶,更不知道在那时处于青春期的我们找到一个沉稳理性的朋友对我们是多么重要。
后来长大了,很多事,很多东西才慢慢想通。现在,我努力把脑海中存下的记忆碎片揪出来往一起拼接,却发现根本拼不下去,剩下的,都是最深刻的回想。
他,在我的成长历程中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教会我很多。
他很聪明,在学习和运动上面很有天赋。他每天晚上做自己的事,白天上课总是打哈欠。没有多努力,没有多认真也能轻松考班级前五名。他身体素质强悍,连着拿了两年校运动会百米冠军。沉默的他,在时间一天天的消磨中,逐渐开始绽放自己的色彩,开始将自己暴露于人们的视野。
文学路
不带一点吹捧,他对于世事,对于自然的灵感在那个年纪真的可以说罕见。初一的他,在别人还在小学时代回望的时候,已经有了一手飘逸的字,一手好的文笔。那时,他已经能运用精辟华丽的语句,写出深刻令语文老师也为之感慨的文章。当我们开始学文言古文,学情诗散文时,他已经熟读过各类名著。在走进文学这条路上,不得不说,是在我们关系密切之后,自己逐渐向他请教学习的。可以说,没有他的指引,我不会爱上文学,也不会体会到原来文字竟如此优美。日后看余秋雨,看周国平,看三毛萧红的作品,多半也是因为他的熏陶。我还记得他和我聊千年一叹,聊盗墓笔记,聊藏地密码,那时候无知的我,是真的什么都听不懂。
生活
他有很多和别人不同的习惯。
他习惯熬夜,他说夜晚赋予人灵魂。寂静的黑夜,没有一点点纷扰嘈杂,没有白日的喧哗热闹,能安安静静读书,写作。他很早就有坚持写日记,写随笔的习惯,都是在晚上。现在的我,就像是那时的他。他教会我熬夜,教会我思考,教会我一步步走进写作。
他每天都喝可乐,everday
我告诉他碳酸喝多了不好,他每次都只是笑着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一瓶可乐会忘掉很多。”现在我看来,可乐在他最难熬的日子里,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
有些人,和别人总那么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思想,有与众不同的习惯,明知道不好,却还会选择坚持,那样,不会感到自己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孤独,不是寂寞,不是孤单,而是在不断反思中看清世界的真相。他是孤独的人。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会一辈子孤独。
我和他每天都混在一起,也忘记了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走的那么近。
青龙寺
我们经常在下午吃完饭后去对面的青龙寺散步,(其实我当时就像跟屁虫,他到哪我都跟着,他干什么我也跟着干什么。对一个内心孤独的他,却并没有因为我的介入而感到有什么不适。这一点我现在也没想明白,我当时那么傻,那么幼稚,整天烦他,至少如果我换做他,肯定会感到很不舒服)后来懂事了,也慢慢知道了他喜欢去青龙寺的原因。青龙寺,也叫灵感寺,属佛教。
他是懂佛的,每次我俩进去转的时候,他总会不止一次提醒我:“别踩门槛,进右脚,出左脚。”(当时我不懂佛教历史,更不懂进出门槛的规矩,每次他说什么我还装的很懂的样子满口的答应,现在看从前真是又傻又蠢)每次进去的时候,其实也无非就是看看花,看看草木,偶尔也会像其他路人一样买两根糖葫芦,边吃边转。他很享受这种惬意,很享受。下午放学后,他总会唤我陪他去转,有时候时间紧得顾不上吃饭,他也想去,我也习惯了,就索性忍着饿陪他一起。四月,樱花开的繁盛,游客也很多,那一个多月,他总会在每周天都早早来学校放东西,然后在太阳的沐浴下去寺里面转转。(我没在樱花开的时候陪他去转过,现在真的好怀念。)他祈过福,寄托过希望,青龙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释怀放松的圣地,每次来,都消除了所有的愤懑和不满。他在学校的时候很少和别人交流,也很少笑。每次到这来,他都那么轻松,看着他心情变好,自己也感到很开心。
死亡
初二了。
他和我们班一个女孩,谈了场恋爱,感情一直很纠葛,经常吵架。
在感情这方面,我没有太问过他,他有一段时间过得很糟糕,颓废无比,网吧,醉酒,放弃了学习,成绩也掉的很快。我看着他堕落,却是那么无能无力。我知道他成这个样子,百分之九十都是因为感情问题,我想帮他,但此时的我们,虽然关系看起来还是很好,但其实已经不再那么近。有些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我听他的舍友说过他很多次在宿舍醉酒发脾气,半夜在楼道大喊大叫。那时我的内心也是无比无奈的。
终于,他还是和那个女孩分了。
在他谈恋爱期间,我和另一个朋友玩的很好。他分手后,我也偶尔会陪他去转转,但再也没去过青龙寺。有一天,他送给我一本书《天蓝色的彼岸》,相信很多人也听过,书里主要讲的是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故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让我看这个,但总觉得很不安。
失恋后,他不再那么坚强,恍然间变得很脆弱,变得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段时间,他总给我说:“你信不信世界真的有末日?”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也从来没好好回答过他。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走了,他柜子里有两盒围棋是送给我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不知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夜晚,是如此黑暗,如此凄凉,仿佛世界上一切都静止了。那晚我没有去他们宿舍窜宿(也是唯一的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冲到教室去,看到他还在座位坐着,忐忑的心才终于平静。我很想知道那晚他是怎么过的,但对于他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一定有说不出的隐匿。
但幸好,他还在。
分别
初二后期,我把学习看的很重,每天下午都很快的吃完饭去教室学习,不再像以前那么习惯在晚饭后去外面转。后来,他又谈了恋爱,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刻苦,晚上也不再去他宿舍瞎转,慢慢的我们渐行渐远。
我知道,他还是他。他一点没变,只是被现实摧残了。他不满现状,不满这里的一切。他比以往更沉默,比以往更堕落。他的话比以前更少,少的我看着他都难受。
后来初三了,写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他还是他,我还是我。那时,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学习和备考上,也很少再关注他。在那段比较紧张的日子里,他还是经常去网吧,经常借酒消愁,当时在我看来,那像是自暴自弃。
中考了,毕业照的时候我俩甚至一张合照都没有拍。现在想来是比较怀念的,带着一丝丝的遗憾。 我知道,可能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给我带来的影响,是我其他的所有朋友们都无法比拟的。
后来,我去了滨河,他去了西中。往后的四五年里,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不知道他是否忘了我,但我知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他。
我绝尘归来,他已不在。
我常常想起,少年的我,少年的他。
我想知道,现在他过得怎么样。
高二的一个周末,我回了趟辅轮,看了以前的教室,想起了曾经的时光。顺便去了趟青龙寺,在樱花繁盛的四月,我祈了一条福带,寄托了理想和心愿,和他当年一样,挂在竹子上。回望了许久,不舍的离去。这儿,有过往。
生命中,总有一些人,会影响你一生。我很想他,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会再见,毕竟已过经年。总有一些孤独的人,有着孤独的思考,有孤独的情怀,用孤独,照亮前行的路,照亮光辉和永恒。
我绝尘归来,他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