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之齐家之二【286】2023-5-30(2)
诸位弟弟:十六日早晨接到你们十一月十二日发来的信,里面还有父亲的信一封,四位弟弟的信各有一封,谈到的情况都已经知道了,非常高兴。
四弟写的诗又有了进步,但觉得他的诗命意不太高,声调也不够响亮。命意高是指能够通过可见到的现象,达到能够想象到的本质,比如说考试,要看到科名是身外的东西,有没有并不重要,这样的命意就显得高了。如果把科名看成荣耀的事,一定要得到它,命意就不会高了。指出这一点,别的也就可以想象出来了。声调要响亮,这要多读诗,熟悉了,声调也就会响亮起来了。
去年树堂寄给你们的笔,都是我亲手买来的。其中有一种名叫“春光醉”的笔,一支要卖大钱五百文,很贵,以后不能再寄了。汉璧还可以寄,不过要等到明年会试以后,那时才会有人回南方来,今年春天是不能给你们寄东西了。
五十读书,当然是件好事,不过不能等到五十才读书,免得耽搁了自己的功课。
常家想和我家结亲,我不愿意是因为我听说常家的孩子,喜欢依仗他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衣服鲜亮,仆从声势很大。我怕他家的女孩子有当官人家的骄奢习气,不守我家的规矩,引诱我家的孩子也喜欢奢华。现在他家再三催促结婚,要我把甲五的八字送过去。我看他家是是要和我做亲家,不是想和弟弟做亲家。这话不能不和你们说清楚。
弟弟的婚事,我不能作主,但亲家的为人怎么样,必须从汪三那里打听清楚,如果有吸食鸦片的嗜好,千万不能答应,如果没有这种事,请长辈和弟弟自己作主。
你们说的那位翰堂秀才,他和他的父亲都是不可亲近的人,我曾经和他们见过面,衡阳的人一定也有知道他家的,如果要对亲,可以另外找个媒人。
六弟九月的来信说,他对自己的缺点已有认识,这正好努力自己改正,可又说整天打不起精神,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家中的事,弟弟不必去管,天破了会有女娲来补,洪水来了,有大禹去治。家里的事由长辈管,外边的事由我管,你们最好只管号自己的学业,不要去管学业以外的事。至于宗族姻党,不管他对我家有没有怨恨,你们这些人最好是爱之敬之,孔子说,“泛爱众,而亲仁”,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你们这时还没有管家中的事,就到处去惹是生非,等到了你们当家作主的时候,那还不和谁都成了仇人吗?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圣人会和宗族乡党做仇人。你们千万不可以专门去责备别人啊。
十一月的来信说,现在正在读《庄子》和《史记》,这很好,但做什么事都必须有恒心,不能在要考试的时候便把没有看完的书放下,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正在读的书要从头到尾,一句一句读完。如果明年能够把《史记》读完,以后读书不要限定数量,不要考虑是不是能进学。评论袁诗,评论写字,似乎都有些道理,但空谈无益,应该多做诗、多临帖,以后谈起来才更令人信服,譬如有个人想到京城来,又一步不动,在家里空谈进京的路程有多少,这有什么好处呢?就算他谈得很热闹,有谁会相信他说的话呢?
九弟的信中劝我的话很真切,我看了后心中非常惶恐,不过,我读书总是脚踏实地的,不敢有半点虚假。这样做下去,如果不出京做官,将来我的道德、文章必定会大有成就,对上不欺瞒天地祖宗,对下不欺骗各位弟弟和孩子们。我在京城的名声一天天大起来,我也说不清是怎样来的。我怕的是我的名声比我的实际情况大的太多,所以不主动与人结成什么关系,也不夸耀自己一句话,我认为那些超过自己实际情况的传闻,只能看作是自己的耻辱。
来信中问大考的题目和发榜的情况,这里早就知道了,只是县里和读书人还不知道。几位弟弟以后写信,对一些小事和附近亲友家的事,一定要详细的写了告诉我。
季弟的信很谦虚可爱,不过,只谦虚也不好,重要的是要努力使自己进步,这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要做出榜样的事情。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优点,只是近来能天天坚持读书,可以作为各位弟弟的模范,四弟和六弟总不想以恒心使自己有成就,难道不怕这样会给季弟一个坏的榜样吗?
别的不在这里说了。
兄国藩手具 道光二十四年(1845)十二月十八日
父母亲大人:十六日夜里接到六月初八发来的家信,高兴地知道了一切。祖父的病已基本好了,这是特大的喜事。六月二十八日曾经给家里写过一封信谈升官的事,想已经收到了。冯树堂六月十七日出京,托他带回红顶、补服、袍褂、手钏、毛笔等东西,估计八月可以到家。贺礼惟七月初五出京,又托他带回鹿胶、高丽参等东西,估计九月到家。
四弟九弟来信说,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父亲亲自处理,这样实在过于劳累。勤俭是料理家务的根本,可是每个人所处的地位不一样,父亲上要侍奉祖父母,下要荫庇儿孙,对外要作族党乡里的模范,这么尊贵的身体,实在需要珍重。我真实有辱窃据的二等官,为我服务的人就有好几个,可是父亲还这样劳累,我的心实在不过意。以后希望父亲只主管一些最重要的大事,把琐碎细小的事情交给四弟去管。四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一定能够管起来。父亲和叔父只要每天和祖父在一起,使他能够感到愉快,这就是全家最大的幸福了。
在京城的家中,大小都平安,一切我会知道谨慎,各位长辈不必挂念。别的以后再写。
男国藩 道光二十七年(1847)七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