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似有若无的细雨,前挡风玻璃布满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我们开车到老家去,上坟祭祖。
我也许有三十年没有上过坟了,奶奶去世时父亲四岁,爷爷去世时我还没出生,似乎祖坟跟我没有感情落脚点,上坟祭祖是哥哥的事。今年哥哥工作不能回来,由我带着82岁老父去给爷爷奶奶上坟。
“爹,你看山桃花开了,白的粉的,多好看。”远远望去,早春枯黄的山上,似飘着一个又一个飞动的云朵。一路赏着花,好像去旅行。
来到坟地山下,步行上山。很厚的腐草,湿润润的,踏上去软软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香,有些绿色的小草芽已经冒了头,白蒿已舒展开细碎的叶子。小时候,经常来上坟,觉得山很高,路很宽,现在走在山上,刷新了记忆,山平缓了,没几步就上来了,路变窄了,满是枯草干树枝。
来到坟前,已经有人给插了些花,不知哪个本家已经上过坟。
把花插进土里,下雨地湿,花会活好久。
我跪下来,摆放贡品,苹果、橘子、面包、饼干、咸鸡蛋、酒,一样样认真地摆好,心里泛起一股暖流,有些感动,虽然没见过爷爷奶奶,觉得跟他们很近很亲,血脉亲情强大力量冲击着我,有点儿要流泪的感觉。
写至此,我想起2004年,我陪着父亲去北京看望姐姐,从来没见过面,叫一声“大姑”,竟然满眼是泪。血脉亲情深藏在生命的底层,遇到触发,就喷涌!
我磕了头。父亲给他的两个叔叔、爷爷奶奶上了坟过来,我说,“爹,我磕过头了,你还磕吗?”“磕。”父亲简洁地说。老父双膝跪下,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弯腰低头,连磕三个头,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才起来。
我拉着父亲四下里看看,这里环境挺好,向阳,直对几十里外的高高远山,视野十分开阔,抬眼可见,万亩良田,树林、村庄,穿山而去的铁路高速路。在这里长眠地下,能看见世界,能守护后辈儿孙。
我们往回走,父亲察看着地势,“这里把这个土塄刨了就能过,要在家,我早修理了。"我知道父亲说的意思,并不悲伤,笑着说,“爹,这不是你的事。”父亲知书明事,豁达看生死,我也能笑谈迎合。可看着父亲蹒跚步履,弯下去的腰脊,泪水一下子溢满。
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两个的背影。
一个背影是40年前,我在镇中学读初中,走读,每天早出晚归,往返十里。一天早上,我等了同学一起出村,在出村的火车平交道口,望见父亲的背影,身体前倾,正双腿用力蹬自行车上坡。那时父亲每天骑车去30里外的铜矿干活,早出晚归。那个向前蹬车子的辛劳背影,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另一个背影,是几天前,我开车去上课,在转弯处看见父亲的背影,拿着铁锹,往自己开得小片地走,身体单薄,腿下无力,轻飘飘地,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父亲老了。带着这个弱不禁风的背影,我赶往学校。
下了山,拉着父亲往回走,雨丝也不见了,远处近处迷濛濛的。“爹,你说为啥山桃花有粉有白呢?”爹说,“开得早晚不同。开得早的白,晚的粉。”我没说话,觉得父亲说的不一定对。
瞟一眼老父,两腮有点儿凹陷,真是老了。转过头去,泪涌出来,模糊了车外的烂漫山花。
岁月流逝,生命绵延,我也已经50岁,对自己说,爱护好自己,守护好年迈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