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囚
我是一个失败的杀手,在刺杀顾安城失败以后,被顾安城强留了几日。
一开始他五花大绑着我,他端坐于书案旁,读他的圣贤书给我听,指望我改邪归正,孰正孰邪,我冷笑一声。
他不予置喙,继续装模作样地念着他的书。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读着一口流利的子曰,哄我入睡。
正如此刻,我被迫听了太多叽里呱啦的书,有知觉的地方都在渐渐嗡嗡作响,昏昏沉沉,意识不清。
脑袋一沉,迅速抬起,两眼发光,不偏不倚地瞪着他。
顾安城年纪轻轻,却是只狡猾的狐狸,和我初始就玩起了请君入瓮的游戏。
想我刚进顾王府,他的房中点着烛光,我才靠近他的房门,从天而降一张罗网,把我困住,动弹不得。
他从房中,慢条斯理地迈出步伐,居高临下俯视着我,随身携带的扇子轻轻掩唇,弯起的眉角,我十分不爽,分明在嘲讽我。
如果现在有什么抹布之类的东西,只要可以堵嘴的东西,我恨不得立马塞他嘴巴里,让他闭嘴。
他不受其扰,向我看了下,即刻端正了身姿,一丝不苟。
像他这样表面清傲的贵公子,如何,实在不像个念书出声的话痨。
我见他和他的手下吩咐事情,从未如此长篇大论过,向来言简意赅。
僵持到深更半夜,我终究胜不过他的耐力,缴械投降,不战而败。
“我怕了,投降了,只求你不要念了。”我带着呜呼哀哉的声腔,放下尊严,哀求他。
真的,他现在直接将我一刀毙命都成,只拜托他不要和尚念经,余音绕梁于梦里梦外,扰我好眠。
夜已深沉,月色冷冷,泛起白光,窗外的树影在打颤,孤鸟亦止歇很久。
他缓缓放下书卷,睫毛上下扑动,像振翅的蝉翼,下边嵌一双如山涧清泉般澄澈的眼,十分好看。
随之,他略略抬眸,他偏头,淡然而问,“不盘算着逃了,答应留下来一个月了吗?”
我强迫自己点了下头,并诚挚地配上:“不逃了,反正怎么逃都逃不出你的魔爪。”认栽的回答。“留下来一个月又不会少块肉,我答应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薄凉的嘴唇轻轻扯了下,迅速恢复常态,浅淡似水,波澜不惊。
他从书案处,稳稳站起,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我就坐的床铺,一步步靠近,每近一步,我的心脏一点点,开始越发狂烈跳动,呼吸逐渐急跟着局促不安。
“停停停,顾安城,你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吧?我这是完全掉进了狼的陷阱?天呐,太倒霉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虽然你长得很合我心意……可我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何况我是来杀你的,杀你的……你懂不……你的小命可是捏在我手心的……”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连自己都理不清的话,话音刚落,他的身影顿在我眼前,我的身影笼罩在他巨大的阴影以及铺天盖地的气势里,我不敢直视面对,下意识地紧闭双眸,双手慌张找绳结,拼着极小的可能性,胡乱地拉,掰,试图赶快解开绳结。
“虽然我花名在外,风流倜傥,可我对发育不良的小姑娘,不感兴趣。你这么紧张,莫非有所期待?”他勾起嘴唇,戏谑地反问我。“而且,现在到底是谁的小命捏在谁手里?”
我立刻睁开了眼睛,极其气恼,“登徒子就是登徒子,狗嘴里吐不出象。”总觉得自己不加思量说出来的哪里不对劲。
“少了两个字,骂人也得骂准确点,你应该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给你一个纠正的机会,跟我说一遍,下回就不会说错了。”
“你……”我气结,偏你有文化,一直刁难我。
“你呀,应该好好读点书,这样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才不会突然失了气势。”
心死
这一回,我深感认同,他说得挺对的,我和别人吵架,颇有印象的几次,输得总是一塌糊涂,记忆最深的一次,我还不明不白地替一个不要脸的人背了黑锅。
主上的玉佩明明不是我弄碎的,结果那女子,巧舌如簧,不过短短数言,主上便信极了她,我百口莫辩,受了太大的委屈,耍起了性子,眼泪一颗一颗,哗啦啦地掉下来。
主上安慰那个幽幽哭泣的女子,柔情抚慰:“我知道的,不是你做的,我替你做主便是。”他转向的目光,结了冬日寒冷刺骨的冰,他冷漠地说:“阿弱,做错的事要承认,怎么能用眼泪示弱,而且杀手怎么能哭呢,杀手一哭就像锋利的剑刃生了绣,没用了,你是杀手,所以不可以哭,你却哭了,你知错了吗?”
他对我说的话,一点温度都没有,我浑身冷冷的,心底最后的倔强,不作任何辩解,失望地抹去残留脸颊上的泪痕,说:“主上认为我错,我就算错了吧。”
自从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来到皎月居,主上护她护得很好,我看到他对她好的一景一幕,主上甚至亲自去过京都买一品楼的糕点,马不停蹄地赶回,投喂到她嘴里,郎情妾意。主上面具里我看得见的一双眼睛是一对弦月的形状,而我的心里苦涩不堪。
他吩咐属下,将我关押去了潮湿阴冷的地牢,冷静冷静,反思反思,他命令所有的人不准给我送吃的,要饿我好几天的肚子,逼我真心实意地认错,顺便长长记性。
在我几乎绝望以为要饿死之际,有个讨厌的声音飘忽地在溃散的意识里响了起来。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饥肠辘辘地艰难醒来,见身侧有一杯水,一个白馒头,囫囵吞枣地吞下,活命要紧。
那一杯水,一个白馒头,救了我一命,撑到了主上放我的一日。
主上放我,并非他善心大发,而是有了新的任务,去顾王府,刺杀顾王爷。
他问我:“是不是很想离开皎月居。”
我睁大了眼睛一瞬,诧异地问:“主上能同意?”
他冷笑声说:“用不顺手的剑,换一把就是,你这把剑,我早就用不顺手了,换一把何妨。”
我淡然地说:“好,我替主上杀最后一个人,事成之后,主上还我自由。”
主上没有挽留的意思,他说:“本座不会食言,前提是你杀得了顾安城,明白吗?”
我心灰意冷地说:“何弱杀人,从无失手,主上不必操心。”
主上他永远戴着一个银灰色面具,掩饰真实的容貌, 我年少时被养在他手下,想着有一日,我定能看到他的真实面目,即便伤痕累累,即便丑陋不堪,即便性格阴晴不定,即便今后有很多人背弃他,,我也要一直守着他,守他安平。
我所学的一招一式,皆是他亲自循循善诱地教授。
他曾点评我的剑术,狠辣迅疾,假以时日定会高出他一等。
他曾也担忧我:“阿弱,我教你剑术,教你变成一个杀手,我希望你的剑所划之处,绝不会伤到自己。”
过眼烟云,至今,全然不重要了,我向他告辞。
如果这次我刺杀成功,我会飞鸽传书给你,不会再来见你。这番话,刨心般的疼痛,我梗塞在喉头,怕一说又要忍不住掉眼泪,到时就这样做吧。
事与愿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3.不明
手腕处忽感一片温凉,十分舒适,我转过头,他已替我解了绳索。
他正饶有兴致,定定凝视着我。
我不言不语,目光触到他的瞳孔,瞳孔里的人影十分狼狈,心脏募地漏跳了一拍,忙别过头。
不知何时,他从匣子里摸出一瓶白玉瓶子的药膏,轻柔拉过我的手,抹在我被勒出满是红痕与淤青的手腕上。
这该死的温柔,让我短暂地卸下防备,收敛凌厉的神色。
他涂抹完药膏,把药膏的瓶子给了我,他说:“留给你吧,做一个杀手挺不容易的,下次受伤,别硬抗着。疼的时候,要吭声,你是一个女孩子,适当的柔弱,也能给人致命一击。”
他静静地抱过床铺上的被子枕头,在一旁,打了地铺,侧身躺下,留给我一个浮想联翩的背脊。
后知后觉,那药膏涂在火辣辣的损伤之处,凉凉的,起到了镇痛的作用,手里紧握着的白玉瓶,同样很冷又别扭地感到了很暖。
我一连几日,宿在他的寝房里,他大方地让出他的软铺,他的糕点,他平日爱喝的茶,以及爱待的一处亭子。
他和我相约了亭子里赏景色,我望了窗外,冷风凄惨,生机凋零,哪里有好的景色可赏一二。我控制不住一心往外行动的脚,只着了一件薄的外衣。远远地见他如松柏峻拔,站在亭子的迎风口,我鬼使神差地凑近去,他瞧我静立在了身侧,余光探了探我,伸出手,指着亭子外荡起涟漪,光秃秃,浮着枯枝烂叶,脏兮兮的湖面。
他仿佛想象到了无比美妙的以后和繁景。
“等夏天到了,这里就是另一幅光景,开满荷花,我们到时可以泛舟湖上,采集凌晨的露珠,我与你烹茶,摘莲藕,给你做吃的。”
“下个夏天,我不在这里了。”一月之约,粗粗算了算,剩余半月不到。我定了定,轻轻地撇过头,眺望高高墙外的天空,方答。
他的语气藏了刚刚泄漏的柔情,浅浅说:“你可真是无情呢,拒绝得这样干脆。”
我同他一起站在风口,眼眶逐渐有些湿润,他将他的披风解下,披到我身上,我的身体往披风里面缩,贪恋着他留下的气息和余温。
他不明白,我不杀他,无法完成和主上的约定,无法获得自由。我心里的那把剑已经迟钝了,已杀不了他了。
我迟早要回到皎月居,或许会死吧。
我一时好奇倘若我死了,他会如何?
“顾安城,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为我难过一场吗?”
顾安城抚平我忽然皱起的眉头,微凉的手指,在我眉间逗留,慢慢地揉展,道:“放心,我不会为你难过的,因为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你一根汗毛。”
我怔住了,暖流淌过心尖最柔软之处,除了感动,别无他想。
他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握着,说:“别怕......没人敢动你。”
4.骗局
一月期限到,顾安城送我上了马车,赠我一包碎银
他说:“一路平安。”
走走停停,我回到了皎月居,出现视线里的皎月居却经历了一场屠杀,满地干涸的血迹和冲鼻的腥臭,我小心谨慎地提着剑,抽出一截冷光,警惕地观察四周,唯恐埋伏,杀出来,措手不及。
整个皎月居空空荡荡的,似乎被有心人处理过惨不忍睹的现场,关于尸体,关于蛛丝马迹的线索,我探查了一天,只有触目惊心的血迹,其它的,统统查无所获。
他们有备而来,走的时候,什么痕迹都消得干干净净。
我快步来到大厅前,台阶下,冬日寒冷的光折射在惨烈的地上,我从地上捡起一副面具,银灰的颜色,上面狰狞猛兽的刻画,栩栩如生,了然于心。面具沾着血迹,凝结在缝隙内,颜色变深了很多。
皎月居的变故始料未及,我没了去处,终日游荡在市井,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寻找可作长久的歇脚处。
不过我身上的一袋银子,买住所远远不够,反而食粮和客栈住宿,慢慢地,把顾安城送的一袋银子消耗殆尽了。
某日,我掏出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铜板,买了一个肉包子,张嘴香喷喷地吃着,抚慰咕噜噜发声抗议的肚子。
正在此时,街上行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马车上面优雅地下来一个人,阳光太晃眼,我只见他素衣白雪的衣角,不染纤尘,伸出的一只手,白皙透亮,我竟然就势把自己抓包子油腻腻的手搭上了他的手,仍由他牵上了马车,跟着他又去了顾王府。
他吩咐下人给我另辟了一处清净的院落,似乎早预料到了我终究要再回来的,我一到顾王府,便由他前头领着到了一处清净的院落。这处种了常绿的松柏,昨夜下过的雨,挂在叶尖上,摇摇欲坠,偶尔飞过零丁麻雀,寂寥鸣叫划破呼呼待作的风里。
顾安城露出老谋深算的笑意,朝我道:“皎月居,干着暗地里的活计,自称天下无之匹敌,杀人无数,前段时间,江湖上有人出了天价,覆灭皎月居,这对江湖人士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倘若能连根拔起皎月居,既可获得丰厚的银钱,又可扬名立万,凡是有点能耐的江湖人,皆趋之若鹜。皎月居如今这个下场,算得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亏得如此,我们有机会在下个夏天,一起看荷花游湖了。”他接着狡黠地望我一会儿。“我倒是很开心的。”
“你好像挺幸灾乐祸的?”
他忽略我说的,转移话题,夸我现在咬文嚼字,大有长进,用的词汇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道:“你那些天念的圣贤书,我听得快起茧子了,耳濡目染,自然学了不少。”
他轻笑一声:“让你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书,跟要了你的命似的,要么捣乱,要么倒头大睡,所以我决定念给你听比较好,多少能记得,老师抽查,你多少能答对些,能少挨几下手板。”
“顾安城,你……”
5.过往
我曾家门显贵之女,各路人士,贴上来巴结爹爹的,络绎不绝,爹爹为人清白,拒绝任何人往他府中送礼,两袖清风,收了不少门徒,比比皆是寒门学子。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顾小黑的学子,他是唯一一个让爹爹倾囊相授的学子。
爹爹同我们在饭桌上就餐时,经常夸他聪慧,叫他带带我。
我原本忍受力极好,爹爹的态度,一再抬高顾小黑,从而贬低我一无是处。我忍无可忍,便第一次明目张胆耍了性子,饭碗重重放到桌子,摔下的筷子,因为没有掌握好力度,直接丢到了菜里,菜汤四溅,浪费了一碟子好菜。
爹爹生气了,声调提高了几分,叫我滚蛋,爱吃不吃。
我心中油然而生,满是委屈,忍不住抱怨:“如今瞧来,顾小黑更像爹爹的亲儿子,我倒像个外人。”
爹爹更加怒道:“给我回房面壁思过,没有想通自己的错处,晚饭也不要吃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小黑。
顾小黑无视我的敌意,津津有味地扒拉完碗里的白饭。
我朝他轻哼一声。
“还不快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不成器的东西。”
我从饭桌上站起,回了房间,收拾行李,这家果真待不得了,爹爹一心一意偏向外人,如何待得下去。
我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清晰地响起,以为是爹爹,便故意说着惹他生气的言语,“你这么喜欢顾小黑,你可以认顾小黑当儿子,我横竖比不上他,让你丢脸了,我就识趣些,离了碍你的眼,反正你从小不喜欢我。”
紧闭的房门轻轻推开,我转头见是顾小黑,气不打一出来,“别以为爹爹抬举你,看好你,就……”
我没说完,他从身后端出一碗饭,饭上覆盖着丰盛的菜色,居然全是瘦的红烧肉,我食指大动,抢过他手里的饭碗,吃了几口饭。饿肚子确实很难忍受。
我嘴里含着饭菜,咀嚼,口齿不清地问:“我家的厨娘什么时候烧红烧肉,全部用瘦肉了。”
他轻咳了几下,一脸通红,详细解释瘦红烧肉的来源,“你不喜欢吃肥的,我给你挑的瘦肉。”
我一下子停止了咀嚼的嘴,端详着顾小黑通红的脸,我问:“太热了吗?你的脸怎么和我发烧的时候一样。”
仔细打量,发现顾小黑,其实并不黑,他是个白白净净的恣意少年郎。
一饭交往过后,我们慢慢相处得其乐融融。
他在我耳边常念圣贤书,当催眠曲,哄我睡觉,我带他尽干不着边际的事情,例如上房揭瓦,下湖捉鱼。
每次爹爹批评我,他二话不说,揽过全部错误,一力承担。
我读书读不出,爹爹往我手掌心打几板子,课后他替我上药,动作轻缓,生惧弄疼了我。
我托腮,思索,良久道:“顾小黑,你倘若真的是我哥哥就好了,你继承家业,我闯荡江湖。爹爹一定不会这么凶我,不是有句古话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爹爹为何偏要我念这么多书呢?”
他眉头一皱,干干的嘴唇,一合一张,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回一句:“我才不想成为你的哥哥。”
“我可以多读书给你听。”顿了顿,他又思量着说。
我听得他前面这句话,十分悸动,那时,不记得这是一种怎样蚀骨灭魂的情愫。后面一句话,头痛欲裂。
五年
我建议顾小黑,日后可以改名顾小红,因为我都不明白,他为何一见我就脸红,和此情此景,相得益彰,小红一名就十分合适,他摇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他不要,小红是女孩子的名字,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叫女孩子的名字。
我噗嗤笑问:“顾小黑,你身高有八尺吗?”
他脸更红了,连着脖子都粉粉嫩嫩的,“我现在尚且年少,长大后,一定比八尺还高。”
我估计了下我的身高,我说:“长这么高,哪个女孩子会嫁你,和你站在一起,太有压力了,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是个小矮子,谁能受得了呢?”
顾小黑捏着下巴,决定道:“那我考虑稍微再长矮一点!”
我赞许地 点点头,“可以。”
顾安城是顾小黑?
“顾安城,你是……”
他用力地抱了抱我,眼泪汪汪,他责怪我,心疼我。
“说好了等我的,你就一个人跑了,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再次回来的时候,居然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顾小黑,发誓要保护你一辈子的顾小黑呀。”
我木讷地抬手,抱着他,好暖,好贪恋的怀抱。
他拉我进屋子,翻看这些年,他一直写的,一直不能寄出去的信。
多是牵挂,怀念,忧心忡忡。
我感动坏了。
他牵着我的手,片刻不敢松,道:“皎月居的事情,我帮你去办,等事情了结,我去请皇上下旨......”
“什么旨呀?”我打断他的话,脑袋歪歪一斜,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忍俊不禁,浅浅一笑,“娶你的旨呀!”
我们一同用餐,桌子上铺张浪费,尽是大鱼大肉,我觊觎美食,垂涎欲滴。
“原来你府中的膳食可以这样好,之前你给我吃的清汤寡水,青菜豆腐,我想起来就没有胃口。”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愣是记不得我,我不得罚罚你,提高下记性吗?”
汤足饭饱,他陪我去散步消食,提及那段时光,提及爹爹,我们不约而同地情绪低落下来。
五年前的一天,顾小黑像往常一样给我读书,哄我睡着。
我迷迷糊糊中,顾小黑在我耳畔呢喃,“等我,阿弱。”
我呜地梦呓了一下,翻身睡得更香。
翌日醒来,我欲带顾小黑去集市逛逛,府中边边角角,找遍了,全无他的身影,兴致掉半,在府中闲了半刻,待不住,便还是瞒着爹爹,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府,玩一段时间,玩到精疲力尽,决定去买一串冰糖葫芦。
我和顾小黑说过,冰糖葫芦很好吃,他说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非常幼稚。
我觉得,他可能是没有吃到过,所以无法体验冰糖葫芦的好吃,我善解人意地加多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回去带给他,一定要让他亲自尝尝味道,改变对冰糖葫芦的看法。
尽管我还在几天前找不到他的这回事上,与他置气。
等到
我蹦蹦跳跳回到府门口,府中所有人披麻戴孝,府中奏着哀乐飘出。
身边陆陆续续走过一些人,我随意拦住一个人,急问:“这里在办丧事?”
被问的人,叹了口气,似是惋惜,“何大人多好的人呐,可惜英年早逝了。”
我不敢置信,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明明几天前我看到爹爹精神抖擞地授课,还好好的呀。
我还想问点什么,那人已经摇着头走远了。
我欲进门,去看看情况,没有亲眼看到,我无法相信,我迈出一步之际,却被人冷不丁当街劫持,陷入一片漆黑。
我疲倦地醒来,在青楼,身侧嘈杂的你一言我一语,我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老鸨说:“她是个罪臣之女,何之朽已经死了,我们拿他女儿赚钱,难道他还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找我们算账不成。”
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说:“可是,你我明明知道,何大人是被冤枉的,而且是府中有奸细,往何大人的饮食中下了毒才惨遭不幸的。”
“管太多闲事,要嘛你有本事,权倾朝野,有头有脸的人都得忌惮你几分,要嘛,就睁眼也当瞎子,两耳不闻窗边事,你有什么本事,管得此桩闲事?”
我恢复得差不多,老鸨逼我接客,我誓死不从,从临水的一边,自高高的楼上跳入水中。
九死一生,苟延残喘,保了清白,保了性命。
我闻江湖上皎月居的名声,日夜兼程,走走停停到了皎月居,蒙主上怜悯,收作弟子,教授武功。
主上问我,不远千里来到皎月居的目的。
我坚定,简单答道:“报仇!”
我记得我接受任务,杀第一个人的时候,连剑都握不稳,颤抖地插进熟睡之人的胸膛,差一点,我又闭眼补上了一把,瞧他断了气息,身体慢慢冰凉,我才回到皎月居复命。
主上夸我不愧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
我说:“为了报仇,我一定会变得无比强大。”
主上欣慰:“有志者事竟成。”
后来我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顺利,成为了皎月居的第一杀手。
8朝变
顾小黑那日离去,和韬光养晦的三皇子合谋。扳倒了淫乐无耻的太子,挟老皇帝禅位于一心系于民心的三皇子。
三皇子登基为帝,不负众望,不过一月时间,收复朝野上下,二心者,斩杀于午门,以儆效尤。
下边先时蠢蠢欲动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敛去锋芒,不再欺负新帝年轻气盛,毛头小子一个,指手画脚,包揽朝务。
臣子上奏,南方水患,北地大旱,新帝宣告各地,举国税收减半,解了雍国上下的燃眉之急。
臣民们口口传颂之,新帝仁善有德,乃雍国之福。
新帝闲暇有余,爱和顾小黑饮酒论事,两人临月为盟,天地诚见,磕头三拜,结为异性兄弟。
顾小黑此名难登大雅之堂,新帝赐名顾安城,安邦定城之意。赐他王爷爵位,与他共享繁荣。
顾小黑拒绝,新帝像经历世事沧桑般,感慨道:“男人要有本事,才能守住自己在乎的东西,至于本事,一是钱权,二是地位。顾兄,认为自己有哪个?”
顾小黑以顾安城的名字,出现在朝野,从暗处到明处,今非昔比。
唯一不变的是,一切安定下来,他穿着华贵的衣衫,来到何府,还在等着某人的回归。
皎月居,是他父亲留下的基业,但他无心从商,一手将皎月居,改造成培养杀手的地方,初始为了替三皇子铲除异己,之后为了查探致何府于死地的缘由。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得到了一长串的名单,还有一位何府的故人,老管家。
秉烛长明,两人促膝长谈。
“老爷,其实很疼爱小姐的,他对小姐平时凶巴巴的,没有好脸色,都是故意的,我家老爷曾任一品官员,推行过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其过程不免损害某些人的利益,我家夫人在临盆之际,老爷不巧外出公干,回到何府,夫人难产香消玉殒,我家老爷的一位好友,提醒老爷,夫人怕是被人谋害的,夫人生产时,吊力气含的参片,表面涂毒,若非夫人当机立断,让稳婆直接开腹娶女,一命换一命,恐怕老爷看到的就是一尸两命。老爷爱女心切,不希望小姐步夫人的后尘,有意疏远,让看到的和看不到的,以为老爷讨厌小姐的原因,正是因为小姐的出世,才让夫人死去的,痛失爱妻之恩,绵绵不绝。”
他安置好老管家不久后,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何弱,可他并不觉得,此刻是适宜和她相认的好时机,所以每每见她,都会带上面具。
他一直没有告诉何弱,自己教她的武功招式虽然表面看起来十分厉害,也只能看看,唬唬人而已。
他时刻守护在她身侧,不让她受一丝伤害,就像出行任务之时,他悄悄藏匿于暗处,当她的小尾巴,一有危险,马上相助。
写的信,一字一言全是他的心里话,可他无法说出来。
他觉得,世间如有一人可以记挂在何弱心中,必须是单纯善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顾小黑。
皎月居和它有关的所有人,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消失就好。
他引导着何弱去报仇,去杀参与谋害老师的人,从上到下,无一漏网之鱼。
9.落尘
他让何弱杀最后一人,是顾安城,因为辅佐新帝,才能突出,骁勇善战,替新帝收复数年内忧外患的边关,一时声名鹊起。
尘埃落定,该死的人,尽数死,归于黄泉,该出现的人,也该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他把何弱送进了地牢,精心策划了一场皎月居全体上下的覆灭。
当然,他没有忘记,那个真正打碎玉佩的女子。
在何弱离去后,他提着剑,到后院,一剑解决了那个不明来历的女子。
女子连惶恐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见血封喉,温热的血溅在他黑色的衣衫上,他嫌恶地脱掉外套,丢在地上。
他有些黯然神伤,五年时间,何弱遗忘了曾读圣贤书哄她睡觉的顾小黑。
他说得一口漂亮的情话,勾引得何弱,脸红心跳。
五年前,懵懂不知的情,五年后,得以再续前缘。
顾安城心满意足。
何弱在耳鬓厮磨的被窝里,软软糯糯唤的还是顾小黑的名字。
新帝嫌弃又土又俗,可何弱喜欢得不得了。
关乎老师,顾安城策马扬鞭带着何弱去了安葬老师的风水宝地,老师长眠在这里。
何弱跪在墓地,嚎啕大哭,“爹爹,对不起,我好想您。”
关于皎月居的事情,他和何弱提起,说:已经解决。
何弱在昨日烧了她收到的一份长串名单的神秘信件,她信任顾安城,没有任何条件地信任,这大概就是夫唱妇随典故的真实模样了。
夜里,她在顾王府烧了点纸钱给旧去,虚幻的的那个人,火光迷了她的清明的眸子。
顾小黑和何弱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主上一定非常认同的吧!
她微微笑了笑,飞花一朵,落在她的发间,增添了引人入胜的光彩。
春天快要来了,先赏花,赏完花,芬芳落尽,再去游湖收集露珠和采莲蓬,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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