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
如果大雪铺洒在我的桌上,
松林在耳边生长,
我被凛凛北风拥抱
怀中,紧贴着当下无尽的漫长。
漫长,我恍如走在故乡的深山,
双眼触碰着枯萎,雪地、飞掠着的冰,
来呼唤我,
叫醒我昏睡的面孔,
但在我空荡的眼神中,回互着、萦绕着
疾病,以及未被治愈的恐惧。
眼,刺过晦暗的落雪,
吹开书上的枯叶,
不论阅读,还是书写,
我都刺不穿雪地下的世界——
世界,悬挂于密不透风的四堵墙上,
随着天花板轻轻摇晃,
陌异的光,干涸的电,
我已分不清是雪盲还是夜盲。
在温热的夜里,我的手却已冻僵,
指头画着鸦鸣
和在深山中佚失的猜想。
那时,天和雪一起坠落,
松针把我葬在,
永无止境的彼方。
如果大雪铺洒在我的桌上,
将我从当下释放——
我抖落覆雪,
用虚弱的身躯与世界缠斗,
从林海到房间,
从每个冷峻的黑夜到冬日的第一道光芒。
死雾
猎人在惊惶的山间奔袭,
他干渴的腑脏,正燃烧着
贴近匿踪的猎物。
大雾将他追捕,
这茫茫深夜的沉寂黯哑,
方寸驻足,脑海中遮天的群鸟,
片刻凝息,心神间迷途的雄鹿。
弓断羽碎,而枪等着
回到锈蚀枪管中的最后一颗子弹。
他已在雾中精疲力竭,
在雾中徒劳无助地
想抓住空气中未定型的物质。
然而,气息如沙般
从死雾中粉碎、飘落。
雄鹿踩着迷雾,驯顺地
徘徊在猎人的尸体旁。
它想替他哀鸣,
它想为他送葬,
它的皮毛,
正刺透雾的屏障。
哀鸣在雾中迷失,
黑夜在山间,永恒地,
永恒地,重重压在鹿角上。
它已被夜与雾的触手缠绕,
它被天命撕扯,被山的咒语
割喉。
等到雄鹿轮回为乌鸦,
我便在树梢上吟唱。
等到猎人被分食殆尽,
我便在深雪下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