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见二丁目》是由林夕作词杨千嬅演唱的一首粤语歌,于一九九七年发行,是我较早接触的粤语歌曲之一。毫无疑问,这首歌是林夕填词的无数情歌里很有代表性的一首,也是杨千嬅的成名曲。但我并非要写关于这首歌的赏析或感悟,而是要写第一次把这首歌推荐给我的人,我的姑姑。
姑姑是父亲的堂妹,虽年长我一辈,但也仅比我大四岁而已。我初二那年,姑姑刚好从卫校毕业,被分配到离县城很远的镇医院做了护士。
记得那年暑假,是我陪着姑姑去医院报到。从县城到姑姑上班的镇医院,相距一百多公里,因多半是崎岖山路,所以路上要花上三个小时。中途我们乘坐的中巴车遇上了窃贼,我被凶神恶煞的小偷的狰狞面孔吓得直哆嗦,即便看到他把手偷偷伸进了别人的口袋,我也未敢吱声。事后姑姑知道此事,我非常懊恼,很介意姑姑因此而对我另眼相看。然而姑姑只是望着我,面色平静,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应该勇敢站出来,像个男人一样。姑姑的话不似谴责,更像是一个老师循循善诱地劝诫自己的学生。我当时为自己的懦弱羞愧难当,如果时间能倒回至那一刻,我肯定会站出来制止的。
姑姑是家族里面少有的文化人,在省城读了中专,分到了镇医院,算是吃上了公粮。而我,那时初中未毕业,正计划备战中考,并立志要上大学,家人对我寄予厚望。平日里也喜欢舞文弄墨,用当下的话说就是不甘寂寞不趋平庸的骚年。心中耕织了一个个大大的梦想,坚信自己将来定有大作为。或许因为这些,我和姑姑之间,情趣相投,少了尊长辈分,更多像是知心朋友。彼此常常交流心得,探讨人生。我向姑姑畅谈我的理想抱负,姑姑则跟我讲她在省城读书的奇闻趣事,这些大大地满足了我对外面世界的探索欲。
姑姑上班不到半年,就辞去了镇医院的工作。为此,姑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叔爷爷,没少埋怨姑姑。无非就是好好的铁饭碗不要,不争气,真是家门不幸啊,如此种种。我倒是很理解姑姑,也支持她。因为我知道,那山窝窝,即使再美,也装不下姑姑要去外面闯世界的心。
(2)
后来姑姑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在一家民营医院上班,据说工资是原来镇医院的五倍。这时我也上了高中,姑姑和我一年到头难得见上一面。但我们彼此却未曾间断过交流,相较以前反而更频繁了。那时候,与姑姑写信就成了我单调又紧张的高中生活最为快乐的一部分了。我跟姑姑倾述我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以及对未来的构想;姑姑则跟我介绍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要我努力考上大学。
年少时感觉时光慢而悠长,总盼着放假,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姑姑就会从很远的南方回来了。那时候我是同龄伙伴们的孩子王,到了年关,我会带领左邻右舍一般大的孩子一起编排属于我们自己的春节晚会。我们会把我家客厅挂上彩带,气球,装扮得光鲜亮丽。并组织大家编排歌舞、小品等节目。每到这个时候,姑姑也已放假回家,她会积极参与我们的筹备当中,出谋划策,跟我们打成一片。
这一年是姑姑到南方闯荡回来过得第一个春节,姑姑特意给我们准备了很多音乐伴奏卡带。而其中一盒,姑姑说是特意送给我的,就是杨千嬅的专辑《直觉》,姑姑说她很喜欢里面的歌,其中《再见二丁目》又是她的最爱。
那时接触粤语歌还不多,但我一听这首歌,就被它淡淡忧伤的旋律所吸引。虽然当时并未完全明白歌词意境,但是却顿觉是一种久违的旋律,因恰是青春年少多愁伤感的年龄,如此情愫与音乐的旋律有不谋而合的共鸣。“这一刹,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就像歌中所唱,那一杯捧在手心的热茶,温暖我那年的整个冬天。
这个卡带我保存了多年,但是上大学后就不知去向了。但是每每听到这首歌,当年的那景那情还仍历历在目。
(3)
高中毕业,如愿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姑姑很为我高兴,我入学那个学期的国庆节,姑姑还特意从广东赶到学校看我,她说早知道我有出息,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一起在校门口的旗杆下拍照留恋,还记得当天我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姑姑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姑姑摸着我的头,说长得真快,都比姑姑高出一个头多了。我看着姑姑笑起来弯弯的双眼,心里暗想,姑姑真漂亮。
我上大三的时候,姑姑来到省城的医科大学进行脱产学习,她周末会经常到我们学校来看我。那时候的她,已经交了一个叫阿才的男朋友,个子不高,也不是很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姑姑好像很爱他。姑姑带他一起来我们学校几次,还请我吃饭。渐渐地,我也不觉得他那么讨厌了。
然而,我和姑姑的这份感情,却因大四的四百块钱戛然而止。大四因找工作,每个周末都要跑各类专场招聘,开销大了许多。有一次,还是月中,生活费早就被我挥霍一空,无耐之下只好找姑姑开口借了四百块。我还记得当时姑姑上课没时间,是让他男朋友阿才送过来的。这四百块,让我顺利挺过了那个月。后来,我让母亲帮我把四百块直接还给了姑姑。
但是姑姑的男朋友却咬定我没有还这四百块,不管我如何解释他都不相信,并言语侮辱我已逝的父亲,而这戳中了我心灵最脆弱的地方,我也恶语相向,跟他争了个你死我活,最后闹得两败俱伤。
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姑姑也不曾主动联系过我。我想,姑姑是爱她的男朋友的。
(4)
数年过去了,这四百元钱成了横在我和姑姑之间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我后悔过,如果当时哪怕再还四百元,能挽回那旧日情分,那也是大大地物超所值的。
如今,我们彼此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不知姑姑在闲暇时光是否也会偶尔想起过去的种种呢?而于我而言,与姑姑相处的日子,恰是我青春年少最爱做梦的时光,而这个梦,是姑姑陪我一起做的,那是属于我们共同的一个梦。
前段时间,堂弟回了趟老家,从老家亲戚那得到了姑姑的微信。我原本想加,但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或许,我还没准备好要跟姑姑说什么。堂弟告诉我,姑姑跟他老公阿才很恩爱,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我想姑姑一定过得很幸福,也许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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