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从梦里醒来,梦里的场景是曾住过的老宅。老宅这词还是相对我来说,对于父母,当时还是他们的新房。
70年代末,父母还是住在当时村北,现在村南的窑洞房子里。后来改革开放,分田分地,他们也搬到了村里更北边的,我所说到的旧屋。记忆中的旧屋,当然是87年新盖之后的旧屋。
然而,在此之前的更古旧的房子,我仍然存有些许印象。细细回忆,似乎我站在院子中间,朝北望去,两间土墙小屋,掩映在蓝天云朵的神采之下,木质的窗棂、麻纸糊的小窗窗户衬托着古旧的椽子挑住屋檐,屋顶上没有瓦当,长着一些绿绿的茅草。一扇磨出包浆的木门上耷拉着老式的锁页。房子的最西侧是一条宽大的甬道,没有顶,直直通向朝北的大门。大门也很小,两扇大门每扇宽不过一尺多点,高不过2米,门顶上有简简单单的小型老式牌楼。屋里有一盘炕,两只红色的木柜子,堂屋里一台牡丹牌缝纫机,几只咸菜缸。房子小,看起来屋里黑黢黢的。
这些印象纠缠在记忆里,映照我3岁那年的糗事,像梦境里,翻涌不息流光。
随后父母先在八四年盖了两间西房。大概就是我偷吃半斤花生米差点吃挂的那一年。西房很矮。据父亲说都是东房高,西房矮,东方是青龙,西方是白虎。宁教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抬一头,都是个讲究。
然后在八七年的时候我家重新翻盖了正房。从原来的两间迷你小土房瞬间升级成三间红砖高瓦房。因为我家的房屋本身不是主流的大院房子,属于倒回水门子,正房坐北朝南,而南面空间有限没有巷落,所以大门开在房子西侧,朝北开。据说可能是当时两排房子中间的巷子太宽才插进来的一排房子,不是农村标准户型。
所谓的砖房,其实也不尽然,次卧兼厨房一侧的墙壁好像就因为资金不足用了不少的砖坯子,一种劣质的像砖一样的土质材料。所以这间房常常比较冷。
这种冷夹杂着家的温暖,在记忆里缓缓蔓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二十年的稚子长大在岁月的缝隙里,二十年后的父母华发苍颜。
房子的大门朝北,越过层层叠叠的瓦房土房小坯子和矗立的水塔,纳合了村庄里几个世纪的安宁和淳朴。砖砌的拱形门顶,竖木条钉起来的小门楼,两扇松木大门,以及用粗小铁链和铁圈做成的老式的锁花子,无不雕刻了浓浓的乡村岁月痕迹。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腊月二十九上午,父亲出门给人看病回来,面色气愤:“谁把咱家刚贴在大门上的对子撕了?”
腊月二十九的家乡要在家里大门上和院落里各个地方贴对联。大门上的对联是最大的一副。父亲匆匆拿了浆糊把撕破的地方一一粘好,恢复如初。
过了不一会儿,隔壁高大爷的孙子兵兵来玩,一问才知道是这个瘪犊子撕的,太调皮了。我们大家不禁对兵兵一顿教育。
多年过去,当年的顽童兵兵早已经娶妻生子,奋斗操劳。
从大门进去是一截大概宽2米多的甬道,主要用来存放自行车、杂物,下雨的时候少量存放一些刚收割回来的粮食。抬头望上,甬道里没有顶棚,檩子、椽子、草皮清晰可见,到天凉季节晚上常常有麻雀飞来,蜷缩在檩子的缝隙里面过夜。
犹记的有一年的冬天,父亲带着我们在甬道里打着手电筒找麻雀,果然见到一只麻雀窝在缝隙里睡觉。看到手电光,小麻雀吓得扑棱棱一声,扇着翅膀飞走了。又听得啪的一声,不知所以。天亮后才知道,原来可怜的小麻雀惊慌失措分不清方向,居然一头撞在墙上,撞死了。
正房三间。东西两间各有一扇门。中间的一间有半间屋子都是火炕,地上大部分都铺着红砖。母亲常年累月的辛劳让红砖总是露出新鲜的红色。北面靠墙放着一只红柜子,一个绿色的酒柜。靠西放着假皮沙发,上面罩着母亲精心制作的沙发套。靠东放着绿色的写字台。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挂在两面的墙上,家人亲戚的照片相框和挂镜摆在正面。
西正房是厨房,筑了灶台,安置了用电的吹风机和手工吹风的韛。门口摆了水缸,后面放置着咸菜缸和杂物,一张双人床,以备夏天我和哥睡着。冬天是没法睡的,会冻得人生活无法自理。
东正房是父亲的诊室和药房,满满的一房间,摆置了各种西药和两个整柜子的中药。小时候常常溜过来偷看。龙骨肉桂石菖蒲,半夏白芷何首乌。人参还分为红人参三七参白糖参和太子参。白糖参偷着吃过一点,确实甜甜的,不过也不是好味道。相比来说,我还是更喜欢偷吃酸甜可口的山楂丸和甜而不腻的小儿止咳糖浆。更何况,止咳糖浆的瓶子还可以拿出去玩。
两间西房,矮小而古旧。大部分都是砖坯子和泥基筑成,房顶也是用大然泥敷就。下雨多了,房顶越来越薄,就会漏进屋里,所以过几年还要抹抹房顶。很后来的时候,父亲随着流行,用水泥抹平了西房的房顶。这样,房顶在秋收时候还用来晾晒一些潮湿的粮食。西房里面很是逼仄,基本放满了林林总总的粮食和工具。里面那间房,地上长期堆着一大堆的稻子。
究其原因,还是村里的老鼠实在太多,太肆无忌惮,太让人无可奈何了。 以前的粮食收回来以后,稻子也好,玉米也好,都会用麻袋,晶晶袋子(编织袋)装好,有序地堆在西房的角落里,结果老鼠实在太坏,把袋子都一个个咬烂了,再偷吃里面的粮食。父亲实在没有办法,索性不装袋子了,粮食堆在那里管吃,喂饱那些硕鼠,节省一些袋子。
还有两间小房子。一间原来是羊圈,父母曾经养了几只绵羊好几年,卖羊羔薅羊毛。后来不养了,改造成放炭和一些农用工具和杂物的房子。曾经有有些母鸡也喜欢到里面去下蛋,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什么品位。另一间长期放置了一些盖房子剩下的木材。
院子里分开两部分。一部分是用水泥打造的凉台,专门用来晾晒秋收的粮食。靠东的地方挖了一个深三四米的地窖,冬天把马铃薯、萝卜和一些水果放在里面,可以长期保鲜。另一部分的院子是用来种植一些蔬菜。用向日葵的竿子细细扎一圈,把菜地圈起来,避免鸡、鹅们进去啄食。到了夏天,院子里的西红柿、茄子、黄瓜、豆角、韭菜、青椒等蔬菜,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我还在南边种上几株葫芦,到了秋天,也能收获几个青黄色的小葫芦。
我家在二零零五年搬离了这套房子,这个院子,这条巷子。没过多久,便把这房子和院子一并卖掉了,毕竟,家里需要钱。
更可惜的是,多年后路过,听隔壁高大爷讲,那家买了以后基本再没去住过,没人收拾没人打理,房子里院子里一片狼藉。西房有一块都塌掉了。让人不胜唏嘘。
院子中间有一颗枣树,是九几年父亲亲自从隔壁高大爷家倒栽过来的。夏天隔墙望去,房屋破败,断壁残垣,但那个枣树依旧挺拔茁壮,茂盛如初。 仿佛我们当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