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文前:龙应台先生说,“写作者在孤独中写作,读书人在孤独中阅读,那孤独其实是种情怀的交会。”文字之所以有力量将不同世界的人牵引在一起,是因为不管经过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午夜低回时有一样的叹息。且以我之陋见刺破一段婚姻的残影,谨以敏感的窥探,浅语二三,无意构织成充作理性的读后感。
一个女人的一生,其实是不容旁人置喙的,我们可以做的唯有依照她希望的方式,接纳她的故事。
作为一个和徐志摩挂上钩的女人,她所有贤惠合礼度的三从四德都成了暗淡的陈腐,被厮守的命运就像老宅里高悬的前朝御赐牌匾,尽管积了灰,结满蛛网,可总是被后世在该记起时记起。正如徐志摩所提议的两全之策,仅只作徐家的儿媳,而非他徐某人的太太。在徐老太过身之后亲自操持,妥帖地安排徐志摩的葬礼,尽心而合礼地像一个正房长媳所为,张幼仪是最捧场的局外人......
但凡要为这段不幸的婚姻找一个看似恰当的借口,但凡可以怨恨,幼仪都推脱给了那谎报的生辰八字,给了错误一个无可延展的盖棺定论,然而我们必须对生活诚实,无法忽视自已的丈夫对百般讨好的抗拒,沉默是两人之间最讽刺的相处之道。若要为这沉默寻一个怨怼的缘由,幼仪选择了自身,她一直都在努力尝试做徐志摩的贤妻,以徐志摩想要的女人来度量自己,尽管力不从心,旧时女子的标签被看似理所应当的分内琐事羁绊,在伦敦寄居时,为了照顾日常起居,她放弃了学习的机会。“到我丈夫所爱的女人读的那种一流学校上学”成了幼仪一直以来的诉求。
被协议离婚后,徐志摩在她眼中成了理直气壮的怨恨对象。
生活的残余者在灯火通明的空房间成了格格不入的擅闯者,他们沉默的方式就像一个在暗处细细描眉的小丑,与时间合谋一场亟待的喧嚣。她从来不曾了解过徐志摩,或者说无从了解,那次对他邀请来的小脚女人的评价引爆了徐志摩暗藏的不满,幼仪的大脚被无形的礼教约束着,而这正是夫妻之间最惶恐的存在。“小脚”与西服,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所有期待、急切、快乐的表情早早收敛。
如果可以怨恨,这个被看好的丈夫责无旁贷。他的使命感和浪漫澎湃的才情是严谨如幼仪无端下手的。
当医生把第二个儿子抱来给她看时,其自述差点没哭出来,因为她想要的是女孩,一个按她的模子刻出来的女孩,而不是徐志摩的翻版。曾经,徐志摩是她生活的全部,在长子抓周仪式上欢儿拿起徐志摩的毛笔时,她感到的是满心的自豪,仿佛一生都将在这两个男人的荫庇下,光宗耀祖,而时过境迁,这种赤裸裸的提醒就像生活的掌掴。在外人看来,她是才子徐志摩的妻子,是她两个学识渊博的哥哥的妹妹,是富甲一方的徐老太爷的儿媳,张幼仪的名字前总是冠以无数的前缀,旁人尊重的只是她身份的归属地。而对一个女儿的期许毋宁说是对自身独立身份的亟待确认。
三媒六聘,大红花轿进了硖石的那一刻,也是命运颠沛的开始,匆匆离开硖石,跳上了逃难的末班船,尽管山水迢遥,可总算到了生命之初的应许之地。徐志摩更像是幼仪流浪过的岛屿,给了她暂时的栖身,可最终也在命运的弄潮中消逝。时光从来没有枉费,只是走了一条看似迂回的路。
她的一生,也许同那个时代的气息一般,一个不自觉的女子在时间的流沙中终于认清了自身的价值,而不同的是,到头来,人去楼空,在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他后,又把怒气扭转成了爱意与欣赏。“说不定最爱他的人是我”,这是她所选择的方式来祭奠她的回忆。如果可以怨恨,恐怕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托辞了。而旁人后世也是左右为难,对他对待幼仪的态度很反感,但又不能自控地崇拜他本人和他的作品,如果可以怨恨,这份怨气也被才情说服,只能执笔踌躇......
且以一夜苦茗,饮半生沧桑,除此以外,悔过,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