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玫瑰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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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是一座古老的小镇,白墙黛瓦,石块铺路。

小镇有一座小火车站——白果树站,京广线上来往的列车曾在此停留三分。不远处,小镇东边,是连绵的山峦;小镇西边,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自南向北而去。河床宽阔,水流舒缓。

小镇中心是乡_政_府,这里的一位干部,和镇里的一位年轻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们后来的故事已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就像这河水,随时光远走。

那位年轻的姑娘,就像暗野里的玫瑰,悠然在暗野里静静开放;她玫瑰的芬芳,独为某人玩味欣赏。她自甘沉溺在畸形的世界渐渐凋零,以至后来的悲剧命运。

美丽的花啊


镇南住着夏家,夏家有三个女儿,如云,如月,如梦。

如水的光阴,滋润着三个女儿,她们像夏家门前春天的嫩竹笋,拔节生长。小女儿如梦,转眼出落为十七岁的姑娘。

小镇从南到北只有一条街,街顶北头是一座小学,小学旁边有一座古老的清泉水井,井水常年满盈,透着山泉的清甜。井周围的石缝里生着淡淡的绿苔。因为水的缘故,街上石磨水豆腐、千张豆腐远近闻名。很多近处的,远处的人慕名而来,买走一摞摞千张豆腐皮,捎给远方的亲戚朋友。

夏家总会让小女儿如梦到北头端块水豆腐,买几张千张豆腐。那如梦姑娘骨子里自带娇娇嗲嗲,慢声细气的柔媚腔调,引来街上女孩们的嫉妒和妇女们私底下尖酸刻薄的议论。她那张标准的心型脸上,尖尖的下巴甜美无比,正迎合了当今流行的美女标准,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同样迷倒众生。

过惯散漫生活的如梦,走起路来庸庸懒懒,轻扭慢摇。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

不知是他迷上她?还是她惊艳了他?

不知是那河间柳枝拂面,桃花瓣随风飘落,油菜花开,蜂蝶飞舞的春日;还是那远山枫叶染霞,野果垂枝,夜间露华渐浓的秋天。

那个乡_干_部——中年男人汪闵文,相遇夏如梦。

听说那天小梦端了块水豆腐,袅袅婷婷从北向南往家里走着。

刚从乡镇办公室下班的汪闵文,急匆匆的出门,不小心撞翻了迎面而来的如梦手里端的盘子,“哗啦~~~”,豆腐掉地,盘子摔碎。如梦怔怔地看着石块地面,汪闵文惊得抬起头。

实在对不起,我赔你钱。

不用啦,算啦,一块豆腐。如梦笑了笑。

不,我赔钱。汪闵文着急忙慌地掏出钱夹,抽出十元钱,递给如梦。一个格子手绢随钱夹掉在地上。

如梦没接他的钱,低头捡起手绢。给,你的手绢掉了。

他接过手绢。好白嫩的手啊。他触摸到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她低头飞快地抽回手指,抬头望了他一眼,细白的圆脸红了一下。他盯着她那尖尖的下巴,看了两秒钟,收回目光。

我在这二楼某办公室上班,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汪闵文回头指了下他的办公室,我叫汪闵文。

你好美。汪闵文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下。

如梦一扭脸儿,匆忙回家了。

汪闵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如梦的背影消失在一丛绿竹掩映的小院儿。

老汪,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呀?回家了,该吃午饭了。同事们陆续从院儿里走出来。

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走,走,回家。汪闵文随口敷衍着同事,若有所思,随他们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简书作者薰衣草的清香原创首发)眼前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哦,她那尖尖的下巴,娇媚的模样,在这里上班十几年了,从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他随手捋了捋他的背头,无聊地叹了口气,天天面对家里那个厉害的主,夫妻间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生活已如死水一潭。如梦那如风摆柳的俏模样,轻轻搅动他心的涟漪,泛起他心底的微澜。

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后来,这心底的春波,竟变成恣肆汪洋将他深深地淹没。

2.

如梦两手空空地回家。

你买的豆腐呢?盘子呢?辣椒炒鸡蛋的呛辣味道,随油烟窜出。如梦的母亲在门口小厨房忙碌着,她从弥漫的油烟中探出头来。

如梦没有吭声,钻进了她的小卧室。

她两条胳膊交叉支在脑后,仰脸靠在叠起的被子上,看着那有些灰暗的天花板,她不觉心生烦恼。我不上学了,天天待在这个小镇,守着这个小屋,真没意思。

今天那个男人,以前怎么没见过呢?那个男人快有我爸大了,不过看着他的背头还挺有风度,到底是乡干部。他说有事儿找他帮忙,我会有啥事儿找他呢,他还捏了下我的手,这个家伙是不是有点儿好色。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小镇东边的火车依然每天在此停留三分钟,小镇西边的河水依然从南往北哗哗地流淌。

无所事事的如梦,隔两天去镇北头端水豆腐和千张豆腐。每次走到乡镇办公楼门口,她都有意无意地放缓脚步,望向汪闵文办公室的方向,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有些失落地端着水豆腐,慢慢扭着腰走回家。

她常常靠在被子上发呆,她的心不知不觉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绊着,又似那飞翔在天空中的风筝,漫无目的,随风飘荡。

她的妈妈看到女儿的细微变化,她想,女儿大了不由娘,心事多了无处安放,该给她找件事做。可是,从南到北一眼望到尽头的小镇里,会有什么美差落到小女儿的身上,小梦有什么心事呢?

她发现如梦有时跑到小站台那白色的站牌下,看来来往往的绿皮火车,发出刺耳的汽笛声,听见车轮轰隆隆的滚动声,她的心仿佛随着火车远走。

有时夕阳西下,妈妈陪着如梦到河边散步,如梦常常站在桥上,看着河水的微波沉思默想。妈妈听见她一声轻叹,少女的心是这瞬息多变的晚霞,妈妈猜不透女儿的心思,陪着她听河水哗哗,看晚霞落幕。

而那汪闵文自从见到如梦,他常常夜半起床,坐在客厅抽烟,那一明一暗的烟火,仿佛幽灵鬼火般在黑暗里闪烁。

后来,他们的邻居常常听见他妻子半夜叫骂,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哪个狐狸精勾走了你的魂!

当他和如梦的事若明若暗被妻子怀疑时,邻居时而听见他家地板“哗啦~叮咣~”的碎瓷声,他家里的碗碟杯盏越来越少。邻居跟妇女们悄悄私语,昨夜又听见他妻子“嘤嘤~”的哭声,这夫妻俩怎么啦?他是干部,家庭看起来挺体面的啊。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的妻子为了保住丈夫的干部位置,他夫妻俩依然手挽手去河边散步,在外人面前,一直扮演着恩爱夫妻的角色。

只是每当他妻子见到如梦时,双眼瞬间成白眼珠,直勾勾地瞪着如梦,蹦到如梦眼前,恨不得化作一双利刃,把如梦的眼珠挖出来。

她嘴里低声恶毒地咒骂着,骂她是狐狸精,勾引她的丈夫,已经是最轻的。更有极其不堪入耳的字眼儿**#♀~#,从她嘴里弹珠一样射向如梦的耳膜。街上摆摊的小生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竟如此仇恨如梦。

后来,她俩成为街坊邻里私聊的话题,她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开始,如梦还眼含热泪,极度蒙羞,疾步跑回家。

一次又一次,如梦不再沉默。不是我勾引你的丈夫,而是你的丈夫主动追求我,我不理他,他总是缠着我。他说,没有我,他就会死。我的家在这里,我怎么办?我总不能为此离开家吧。

你放过他吧,你放过他吧!汪闵文的妻子反过来求如梦。她开始泪流满面地诉说,她希望保住丈夫的地位,希望保住外人看来光鲜幸福的家庭。

清澈的河水依然静静地流淌,火车依然在轰鸣。

花开花谢,层林尽染。

3.

不知是秋雨淅沥,还是暮雪苍茫,汪闵文像一个热恋中的青年,疯狂地爱上了十八岁的如梦。

如梦开始是拒绝的,但经不住他海誓山盟的痴热情话,和他痛哭流涕伤心欲绝的热泪,如梦少女的心房被融化了,她半推半就,欲说还休地投他的怀_抱。汪闵文紧紧_拥着小鸟依人,楚楚动人的如梦,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轻叹,有了如梦,此生死而无憾。

汪闵文和如梦悄悄地离开了小镇,去远行。

他带她畅游西湖美景,带她攀登长城。

从未离开小镇的她,外面广阔的世界打开她的视野。

当二人沉浸在温柔乡的美梦中时,汪闵文的妻子找到如梦的母亲,将如梦和丈夫的事和盘托出。

如梦的母亲早已听说关于女儿的风言风语,每次走在街上,人们远远看见她,正在交谈时,突然闭口不言,而当她离去时,人们的议论声声入耳。

母亲感觉无地自容。不行,无论如何要想法让女儿离开小镇。

母亲的远房表妹在省会的纺织厂上班,于是,她托表妹将女儿招进纺织厂上班。

如梦走进纺织厂。

纺织厂里有几位如梦的表姐妹,通过表姑介绍彼此相识,她们和如梦同在一个宿舍。

某个夏日的午后,同宿舍的姐妹告诉如梦,有人找她。如梦来到外面,看见汪闵文,几月不见,汪敏文消瘦而憔悴。

宿舍青年男女目睹如梦靠在汪闵文的怀_里,离开宿舍。

如梦的一个表妹和她同一宿舍,该歇探亲假了,表妹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列车行驶一段后,表妹前往另一车厢寻找座位,当她走到另一车厢时,发现如梦躺在汪闵文的怀_里,汪闵文的嘴紧紧贴在如梦心型的脸颊上。表妹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她尴尬地极速离开。

如梦的母亲做梦也没料到,女儿远远离开小镇,但依然未能将汪闵文从她身边推开。

这份畸形的热恋,仿佛一堆燃烧的火焰,愈燃愈烈,直至燃成灰烬,灰飞烟灭。

二十六岁的如梦,该有自己的生活。

母亲心急如焚,到处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周围了解的人,谁愿意娶她呢?哪个青年愿意娶回一个与五十多岁的男人不清不楚八年的姑娘呢?

一朵玫瑰开在幽暗之野,她的芬芳已被践踏和蹂躏。那玫瑰花啊,她曾是如此的美丽,但却在怒放的日子即将凋零。

4.

很多年后,我在省城碰见那个表姑,我问起她如梦后来的情况。

她说,最终,如梦决定离开汪闵文,但汪闵文有个条件,希望如梦答应他,他不想让她嫁到很远的外地,希望她结婚后,他和如梦依然保持从前的关系。

如梦答应了他吗?表姑?

不知道。

如梦最后嫁给了谁?表姑?

如梦最后嫁给铁路上的一位青年。那青年有时醉酒后会打她,他隐隐约约知道了她从前的事情。

那个汪闵文后来怎么样?

表姑说她后来回了一趟家乡,见到了如梦的妈妈,她妈妈讲了后面的故事。

如梦结婚后,汪闵文痛苦不堪,他的心仿佛被掏空。

他病了,住进了医院。五十多岁的人一下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他躺在病床上,已病入膏肓,一声声呼唤着如梦,如梦,我要如梦。

他的妻子面对一个病人,已无心再与其计较过往恩怨,恳求如梦的妈妈,去喊如梦来,她说,汪闵文除了如梦,谁都不要。

最后如梦来了吗?表姑问如梦的妈妈。

如梦已结婚,她的丈夫怎么还能让她来呢?如梦的妈妈平静地说。

汪闵文声声呼唤着如梦的名字,他望眼欲穿地看着病房门口,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个风雨飘摇的深秋之夜,汪闵文最后喊了一声如梦,他仿佛看见如梦十七岁时那娇羞的身影,那尖尖的下巴。

如梦~~~他拖着长长的余音,深情地呼唤,他的声音渐渐微弱,飘荡在深夜寂静的病房里,窗外的树枝在深秋的风雨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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