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老屋

       姥姥搬到新楼上去了,老房子拆了,也没提前回去拍几张相片留个念想,心里非常可惜。老屋是我妹妹出生那年盖的,我和妹妹小时候经常住这儿,一想到昔日熟悉的老屋已成为一堆瓦砾,不免感慨万千。

       儿女们长大后,都在外成家立业,老屋里只剩下姥爷和姥姥两个人了。舅舅结婚之前,姥姥家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大黑猫,这猫通身油光水滑,黑缎子似的,没一根杂色毛儿,两只眼睛通亮,琥珀似的。那会家里正准备给舅舅结婚,什么鸡鸭鱼肉多的是,它竟然不走了,就在这屋里住下来。姥爷和姥姥很喜欢,老拿好吃的喂它,吃饭时他们吃啥给猫吃啥,姥爷尤其喜欢亲自把食物嚼碎了喂它吃,冬天天冷,还让黑猫上炕睡。可是这猫挺怪,吃的胖胖的,不抓耗子,晚上睡觉白天也打盹,整天一副懒洋洋的神态,但是它赶跑了好几条蛇,姥姥家东边有两间土房子,当年养鸡养兔子,有蛇洞,有时候蛇就跑到院子里,被大黑猫发现,不敢走决不罢休,难怪母亲说着黑猫是姥姥家宅神。家里都很稀罕大黑猫,认为黑猫通灵,是来护佑姥爷和姥姥的。有一年年初二,一个小表弟顽皮,摁着大黑猫往水桶中推,我那心里腾的一下火起,狠狠得呵斥他了一顿,在我们心里,大黑猫就是家里的一员,谁也不能对它无礼。那时姥爷身体已经不太好,而且一年比一年差,2007年正月初六,姥爷去世了。听妈说,姥爷咽气之前,大黑猫蹲在姥爷屋里的沙发上不肯离去,当时屋里很多人,忙忙活活的照顾姥爷,本来就小的房间更显得拥挤,这猫咪还占着一个沙发,别人就赶它离开,它却暴躁的冲别人叫唤,就是不肯走,大家只好由着它蹲在那。一家人忙活完姥爷的后事,就再也没见大黑猫,有人说大黑猫被人下了药死了,可是谁也没有见过它的尸体,它就那么消失了,跟来的时候一样神秘。我觉得大黑猫是来带姥爷走的,看姥爷心善,待它又好,就守着姥爷,多给了姥爷三年的阳寿。说来也怪,舅舅2004年正月初六结婚,姥爷2007年正月初六去世,都是正月初六,前后正好是三年。大黑猫消失了,后来又有几只猫来住下,还生了几窝小猫,大家都说是大黑猫的猫子猫孙,它怕姥姥一人孤单,就让子孙们来跟姥姥作伴

       大年初二回老家拜年,和妹妹走到老屋那儿,居然还有东西厢房和影壁没拆,只是没带相机,凑合着拿手机拍了几张相片。围墙和大门早拆了,先看到的是正对大门的影壁,也叫照壁,民间流传,如果有鬼啊什么进来,到了影壁这里,就会从影壁上看到自己影子,然后就吓跑了;再就是不让自家风水外泄,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影壁墙

        影壁后面便是西厢房,也就是厨房,进门便是灶台,里面一间是做仓库用的,大黑猫来之后就成了它的寝宫了。抬头便能看见屋顶上一根根的原木,当年舅舅做飞镖玩,我也拿着扔来扔去,姥爷担心我伤着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严禁舅舅让我接触带尖儿、带刺儿、带刃儿的玩意,因为以前舅舅就曾用自己做的弓箭射在小伙伴眼眶上,差点就把人家招子废了,姥姥给人家赔了一兜鸡蛋,所以在这种事上,姥爷格外上心,于是舅舅就把飞镖往这屋顶一扔,剟在其中一根原木上,说你姥爷也是为你好,咱以后就别玩儿这个了,危险。我那时正玩的起劲儿呢,哪儿听的进去啊,但屋顶太高,我够不着,小倔脾气上来了,就自己做,拿刀剁荆条时把左手食指尖儿剁了,只连着一层皮,当时没觉疼,还比较镇定的举着手指头进屋找大人,一家人慌慌张张带我先到村里一个诊所包扎一下,然后立即带我去乡医院,那一小块指尖儿被大夫扔了,手上缝了几针。回来后觉得疼了,我还记得爷爷奶奶为安慰我,早买了我爱吃的江米条等着了,我就一边忍着疼,一边惬意的大嚼江米条。现在仔细看看左手食指尖儿还缺着一点儿呢。拍完屋顶往外走时,看到阳光洒进来,涂在老木头门上一层暖色,仿佛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竟是一时不忍离去。从厨房出来,将木门掩上,给这门单照了一张。我觉得,这就是一道时光之门,我这一进一出,便是经历几十年沧桑。


老厨房
梁上已无当年的飞镖


时光之门内


时光之门外

       影壁和厨房之间是原来有一座砖砌的锅炉,当年种蘑菇时造的,好像是用来蒸棉籽皮之类的东西的,这些棉籽皮会被装好,在无菌环境中植入蘑菇孢子,然后都堆放到一个大棚中,就能长出蘑菇了。种蘑菇时,锅炉接连几天不断火,姥姥烧火时还时常给我烤些蚂蚱、知了猴儿什么的。大棚就建在院子里,姥姥家院子很大,是普通人家的两倍,我三年级的时候就是自己在院子里学会骑自行车的,用的是爸爸的大梁,摔了不知多少回,每一摔倒,姥姥家养的小黑狗便跑去要添我的脸,为了躲它口水,我只好不顾疼痛咬牙接着起来练,居然两天功夫就能自己骑着出去玩了。当时大棚旁边有棵合抱粗的梧桐树,夏天树上好多吊死鬼儿,吐着丝掉着满树枝叶上,我拿跟竹竿,爬上大棚土墙上,一竿子就扫下一片,掉落在地上,引得满院子的鸡来抢食,鸡喜欢吃活食,这些外面裹树叶的吊死鬼儿对它们来说相当于咱们的饺子了,而且薄皮儿大馅儿,它们非常喜欢,以至于一看我拿竹竿往大梧桐树那边走,它们就围上来在树下等着。后来大棚填平了,又盖起一座土屋,养鸡,那会常有人去姥姥家买鸡蛋,姥姥家的鸡蛋个头大,色泽好,六姨赶集卖鸡蛋,她卖不完,别家的卖不动,供不应求。后来鸡舍也拆了,这部分地隔了出去,成了一片菜地,种些葱、韭、扁豆、黄瓜什么的,儿女们和街坊邻居们都跟着沾光。

        东厢其实是牲口棚、仓库,放些农具杂物。我记得这儿以前有口铡刀,给牲口切草用的,还有个槽子是喂牲口用的,记不清是石头的还是水泥的了。以前养过一匹马,前邻一个小姥爷(其实跟我差不多大)逗着玩儿,被马儿在他脑袋上啃了一口,疼的他哇哇的哭。牲口棚旁边曾有一棵小树,好像是枣树,舅舅曾经扶着小树骑马驹子,还真骑上去了,不过没法跑,马背上没鞍子,滑溜溜的坐不住。马儿劲儿大,但是直肠子,吃得多,我还记得姥爷和舅舅铡草的样子,姥爷往铡刀添草,舅舅铡草,爷俩儿一铡一大堆,给马儿放大食槽子里,不多时间就给造没了。棚子南端是单独隔开的,养驴用的,再往南就是粪窖和厕所了。以前看格林童话,记得不莱梅乐队的那头驴子,就喜欢睡在粪堆旁。

牲口棚


棚顶
牲口棚侧面

        暑假里我跟着姥姥姥爷去地里干活,姥爷套好驴车,带上水,还给我带些饼干点心什么的,到了地头,拴好驴,两位老人带上工具下地,把我留在车上,我一会儿摸摸驴耳朵,一会儿拍拍驴背,一不小心拍驴屁股上了,那驴突然飞起俩后腿儿,尥了个蹶子,惊的我浑身汗毛倒竖,还好我没站在它屁股后面,原来拍驴屁也有危险。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驴,常给它割青草,多撒一把玉米,后来听姥爷说这驴让我我喂馋了,好一段时间吃料挑食。好像还是这位驴,二姥爷有一回借去拉车,大概路上不听话,狠狠抽了它几鞭子,好家伙,这位驴在姥爷手里是宝贝,姥爷教训它扬鞭子都只是让它听个响儿,二姥爷的这几鞭子可是实实在在招呼到它身上去了,记恨到心里去了,后来二姥爷每回来玩儿,它都打响鼻儿尥蹶子,就这个驴脾气。



老屋未拆时,姥姥骑着三轮车载着舅舅家的小表妹,四姨家的表弟推着。背景是牲口棚。
老屋未拆时,祖孙二人后面是老屋

从前种种,如幻灯片一般在心中一张一张放映,直到脚踢到地上散落的瓦砾,才意识到,那些熟悉的门窗没了,院里的梧桐树、石榴树没了,猫儿、马儿、驴子们没了,拍完相片,再看一眼老屋,想想那些人,那些事儿,再将这残留的影像,默默印在心里,用时光的碎片,拼一副记忆的图画。

                                                                                                                                               积木

                                                                                                                                                201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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