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散尽（五）

      礼拜一的时候，季暖在表姐的旅行社给妈妈报了一个老年旅行团，是礼拜五去北京长城故宫三日游的。

      “老太太，给你说个事，周五的时候有个免费的“北京三日游”的老年团。我给你报名了。这段时间闲着没事，你就跟着去吧！表姐带团，不会把你丢了的。”季暖提前给妈妈打了预防针。怕她不去，就给她说是免费的。

       “行啊！这都快一年没出去过了，不要钱的好事，不去白不去·····”

        还好，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回来后会是怎样的满城风雨呢·····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六。季暖是被外面街道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惊醒的。昨晚一夜没睡，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听着窗外的鞭炮声，最后一丝睡意也消失了。她起床洗漱好，就穿戴整齐去了爸爸那边的生态园。婚礼会在那里举行。

      去生态园的路上，应该说从她出家门在路上遇到行人开始。她听到的，都是关于爸爸婚礼的议论声。有时候是一撮人在奔走相告去看热闹，有时候是一两个停在路边交头接耳，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季暖晃了晃脑袋，她感觉自己耳朵有些耳鸣，不是很舒服。

      到地方的时候，正好赶上爸爸在迎新娘过门。又是一阵鞭炮的声音响起······她看到门口被围堵地水泄不通，好像整个五湖四海的人都来了一般。他们村的、隔壁村的，应该还有更远地方来的，有些是她认识的本村的年轻人，那些人正在一个个的举着手机录着小视频，围观着这一场从此时此刻开始即将风靡很长一段时间的盛大婚礼······

      季暖没有再去管这些，她从另一侧的小门挤进去。进到最里面一条小路上，那边有一排走廊。人不多，视野正好可以看到婚礼这边的全貌。刚站定，园子中间就传来了一阵锣鼓震天的声音。

       她看到爸爸了······今天的他，西装革履，满脸的喜气洋洋，旁边的新娘也一样。他们，在举行拜堂的环节。

       季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看着，尽管周边闹腾的不像话，可是她好像聋了一样，居然一点声响都听不到······看到他们夫妻对拜的那一刻，季暖的眼泪就那么滑落下来。心脏抽疼地厉害。耳朵里一直“翁翁”地响着，还是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司仪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看他们对拜的那一刻，季暖就在心里参加了一场葬礼。没错，她决定来，就是把这场婚礼，当成是她和爸爸之间父女感情的一场葬礼来参加的。这是她和爸爸之间父女亲情的最后诀别······从此，他们之间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再也不会有交集·······

      只是季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场景下流眼泪。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无坚不摧没有心的怪物了呢······

     “姐？你也来了？你怎么······”后背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季暖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那人，是叔叔家的两个堂妹。两人对视着尴尬了一会。

      年纪小的堂妹发现了她，只是想着吓唬她一下，却没想到季暖在哭······

      季暖刚才一直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身后有人，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掉······场面确实有点尴尬。

     “哦······我过来看一下，看你们都挺忙的，就没过去你们那边，我看婚礼都举行完了，应该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季暖说着就要往外走。

     “姐？要不我和你一起走吧？咱们去我家坐一会再走，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堂妹有些担心地看着季暖说道。

     季暖赶忙回道：“不用了，改天吧，改天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我等会还要去朋友那有事。”说完话，季暖没再给这俩小丫头机会，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天的季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平心静气。对着外面的满城风雨。她只想逃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特别地想抽烟···还特别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藏起来。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今天的场景，她就可以预感到今天过后的风暴会有多大······她又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未知······

       此时此刻，最能体会到的一句话就是“未知是可怕的” 。

       第二天下午，季暖提前驱车到了车站。今天晚上老妈就从北京回来了。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还早，她走到停车场对面的肯德基坐下，自己点了份套餐吃。一边吃着，一边拿出手机点开某个小视频网站。

        从昨天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玩手机里的网站，手指划到下一个视频的时候，她顿住了，整个人都懵了······她看到了什么？昨天的婚礼现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呈现在了网站里······她手指迅速地将视频划过去再看别的，结果没划两个，又是昨天的视频·······传播率这么高的嘛？？季暖一边感慨着网络的可怕，一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

       妈妈是不识字，可她最爱看的就是这个视频网站，这是她最大的爱好，没有之一······

       算了，随它去吧······已经发生的事实，不是你想存心遮掩就能掩盖的了的。季暖只是想着接妈妈回家后再好好给她说一下这件事的。看到这些视频······她突然就心慌不已了。她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还是说目前为止还蒙在鼓里。季暖不确定。不确定的事情就是未知的事情，这让她心里很没底，不舒服······

      季暖看了眼时间，快到时间了。她起身又去点了份套餐带走，妈妈最喜欢吃的就是肯德基里的汉堡包了。给她买了一份带回家去吃吧。

      接上妈妈后，季暖特意观察了一下妈妈的神情。没什么异常。还和走之前一样，对她爱答不理的。脸上也看不出有没有别的情绪在。她们和表姐告别后就开车往回走了。

      “等你的时候给你买的汉堡，饿了就先吃着。”季暖伸手拿过副驾驶座上的汉堡包往后递过去。手伸了半天，没接到任何反馈。她又把手缩回来，将汉堡放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开车。

      到家的时候，停好车的季暖准备到后座拿行李。发现妈妈已经自己拿着行李下了车往院子里走去了。

      她已经感觉出了一丝异样······

      季暖跟着进了客厅，把汉堡套餐也一起放到了茶几上。妈妈就那么无声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季暖。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妈妈猛地就拿起季暖刚放下套餐里的那杯冰可乐朝季暖砸了过去·····季暖被洒了个满身满脸。激得一个冷颤，可乐里的冰块有几块砸到了脸上还有点疼。她抿着唇闭了眼。

       “好心给我买汉堡？这会哑巴了吗？看我傻好欺负吗？啊！说话！季暖，我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么有主意的嘛！”妈妈的话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你居然敢这么作死，你真把我当成傻子了啊！那对狗男女！我要去告他们！还有那个姓季的，我要去告他！他这是重婚！重婚！！！我要把他告到坐监狱！”歇斯底里地吼叫声再次袭击了季暖的耳膜······

        “他没有重婚······你们已经离婚了······他早就自由了。”季暖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胡说！！离婚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离婚！我也没答应过离婚！”

        “是我做的······我去帮你们办理的离婚手续，我替你签的字···两年了···”一字一顿地，季暖说的既清楚又缓慢······

        “你！！！你们这群骗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妈妈像疯了一样地扑向了季暖。

        季暖被打了两个很响亮的耳光。又被妈妈推搡地摔倒在地上。妈妈也因为惯性跪倒在一旁，趴在地上痛不欲生地嚎啕大哭起来。季暖没有管她，让她就这么哭吧······也许能哭出来，反而更好，至少情绪发泄出来了。

        季暖也没有起身，就那么曲腿坐在地上，没有动，也不想动。她也累了······她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怎么就那么狠心！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我恨你们，你们会不得好死的！啊······我不甘心呐······”妈妈哭喊咒骂了一夜，季暖就那么坐在地上无声的陪了她一夜，妈妈的怨恨好像在那一夜里全部被她用眼泪释放出来。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妈妈都没有再同她说过话。在这所房子的同一个屋檐下，她们俩就这么相互交错的出现着，各过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