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当我和他们介绍阳光花的时候,都一脸迷惑不解,以为是太阳花或是向日葵,其实并不是。
阳光是没有形状的,它看上去光辉而灿烂,但你并握不住它,世界上我只知道一个人能够提取阳光,就是汤婆婆。
我看着她把阳光收进种子里,一遍播种这些种子,一边哼着“阳光阳光快快长大”的歌,当她唱过三遍以后,这些阳光就会发芽,当她唱过九遍以后,这些阳光就会抽出嫩绿的叶片,生长,舒展。
当她唱第二十七遍的时候,擦擦汗水,直起身子,这些阳光就开花了。阳光花非常非常漂亮,我很难相信会有人见到后不喜欢它——花瓣薄如蝉翼,并不死板,流动着令人心醉的金黄色,似乎透过花瓣看过去,整片天地都是温暖的。
汤婆婆会把这些阳光花搜集到她的布袋子里去,或是挂在墙上,或是贴在餐具上,阳光花是永不凋谢的,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看见汤婆婆的小屋仍然明亮如昼,而她坐在窗前,把阳光花缝到她简单的裙子上。
我常常为阳光花的遭遇而不忿,它们那么美,却只能呆在汤婆婆的屋子里,穿在她的身上,像私人收藏室的标本一样。它应该是美的,灵动的,大片大片地盛开,被人们所欣赏的。
所以我偷了汤婆婆的种子,在她不留意的时候,把她放在窗台上的半袋种子都偷走了。
我连夜赶路,跑到了很远的城镇,自认为汤婆婆找不到我。我睡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晚上试着种了一粒种子,我记住了汤婆婆的歌,一遍一遍地照着旋律唱,很奇怪的是种子就是不发芽。
第二天公园里来了一个流浪歌手,他唱得不算很动听,歌声中却充满了别样的魅力,他的声线是寂寥的,悲伤的,歌曲却又显得平静而温暖。
我惊奇地看到我昨夜种的那粒种子发芽开花了,原来重要的不是歌词或旋律,而是歌曲中的感情吗?
于是晚上我又种了一粒种子,我试图回想起那些让我感动过的歌,最后还是唱起了妈妈曾经唱给我听的摇篮曲。
我的眼前出现出妈妈柔和的面庞,她轻轻地哼唱着,我像被一根线牵扯着走到她的近旁,依偎着温暖而蓬松的毛发,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声音轻轻地唱。
金灿灿的光影把我拉回现实,妈妈不见了。眼前的阳光花已经完全盛开,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曳着,我的眼泪一下子噗噗地掉下来,像往外冒珠子一样,妈妈曾经喜欢给我做小帽子,在上面用珠子绣成一朵花。
她骗人。她说猫不会流泪,可是我现在分明难过得快要死掉。她说会永远陪着我,也没有实现诺言。她说很多事情我长大后就会忘掉,可是我现在连她的嘴边有几根胡须都记得清清楚楚。
汤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静默地看着我,我是看见她投在太阳花上的影子才知道她来了。
我忽然放声大哭,抽噎着向她道歉:“汤婆婆……对……对不起。”
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我的脑袋:“吉吉,美永远属于少数人,悲伤也是。虽然我无法体会你的感受,但我愿意带你回家,我们一起生活吧。”
她的声音苍老而温柔,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渐渐平息了我悲伤的情绪,我抬头看她,觉得她脸上的褶子都变得可亲了起来,她愿意接纳我做她的亲人。流浪猫做久了,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这种关怀了。
我跳进她的怀里,依恋地用尾巴勾住她的手腕。她笑了笑,抱着我站起来,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