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是那种秋日的干爽之晴。风有点急,却还不至于阻塞前行之速。
正飞速骑车之时,又看见满街的梧桐树原来已缀满了黄叶,一片片零挂着,别有一种秋凉的意味。
梧桐是新叶最晚,落叶最早的。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雨天。早晨,一出花卉巷,来到街上。满地的叶,青青黄黄的,就那么呆呆地摊开在路面上。许多的车——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黄鱼车,三轮车——都匆匆忙忙地在它上面辗过,仿佛没有看见在它上面辗过似的。许多的人——或缓缓走着,像看风景的,或急急而行,似赶着上班似的——也无视地在它上面踏过,也仿佛没有看见在它上面踏过似的。
它不急不避。没有风,而且是湿的,它急了也无用。叶子太多,它平展展的,也不能卷着就走,去避开那重重叠叠的轮子与脚步。它让我呆望了半天,却也终被卷入那来去的流中,停不下辗它的轮子。
雨的时候,梧桐叶似乎黄得更醒目,更让人惊心。它飘转着,虽然也在空中打着卷,却总是因为饱含了水分而不能远飞,只能在根的边缘坠落。然后平平地贴着地面,像一只手掌无力地张开,无辜地遭受车辗人踩,不敢有稍许的躲避,直至踏成碎片,辗为尘泥。
后来的一天是晴天。但有风。
或是因为秋深了,风的温度愈发的低,所以飘落的愈发的多。它也逃不到哪儿去了,于是所见的便是满街卷筒似的叶子,在路面上来回地滚着,稀的地方能跑个一段,密的地方只能是抖动了。它翻卷着,跟着风四处飘飘荡荡。风大就飞得远,风小,也可在空中多打几个滚。落于地上,还可随风而去,直至无人伤害的墙根草堆。
这时候细听,会有悉悉索索的叶脉断裂的声音了,细细小小的,常为人忽略,我却还是听到了。与之相响应的还有枝上那未落的叶的索索索索声,让人顿觉凉意。而叶缝间的阳光如金色的芒一样激射而出,又稍纵即逝,让人有一种拨开层叶合掌攫取的欲望。
骑车疯的时候,往往看不见这黄叶的飘零。风悠扬地吹吹口哨,温情地张开双臂拥抱我,让我常不知身之何之,将系何方。隐约之中感觉人生终点遥远而不可及,会如行云流水,不可或止,不会或止。
车子难蹬之时,便常见平素不常见之凉。黄叶舞秋风,细雨动离情。绵绵不可绝,人生唯此恒。不可知下一步将是什么,不可知前路还有多长,于是思绪纷纷,忧从中来,伤春怀秋,自怜自艾,也是不可或止。
不知不觉间,曾得到的都渐渐失去,梧桐树最先得到寒风的消息,而我竟然漠然而视。所有的预示都是冷的,黑色,黄色,正在交融,而我竟然麻木地做一个个梦。
做一个个梦,只为了曾经在春风中迷失了那么久,许多的绿色,许多的花……仿佛自己也长出了许多的绿叶,也在轻轻地摇曳,也在雨雾中滋润得发亮。而其实,发亮的是水,酥油一样的水,而不是我。
做一个个梦,只为了曾经在夏雨中淋湿,一些心情开放成闪亮的雷电,强烈的热,强烈的冷,强烈地拥抱,像凤尾兰一样展开剑一般的叶,诉说爱,也诉说恨。
而今夜,还是做梦,梦却带了太多的颤栗与惊惧,像秋的颜色。回身看自己,梦中是我,醒时也是我,却有许多的变化。春天时不顾惜翠绿的叶,粉色的瓣,在风来时,常当风而站;夏天时不顾惜壮硕的杆,青绿的果,在雨打时,常任雨而浇。总想着,所有的必然要失去,而在失去时却依然难以面对,因为太多的黄叶不会因你的装扮而暂留。
明知人生于世,当生有何患,死有何惧,却还是不免动容于每一个灿烂鲜活的生命。即使生命中再没有阳光,却还可以从风的温柔,雨的润泽,霜的洁净中感知生命的存在,存在得那么轰轰烈烈。
今日晴,风又劲,阳光并没有拒我,于是我飞速于这飘着梧桐叶的街道,希望让这风滤去全身的疲乏与苦痛,赐我以最轻快的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