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有一辆顺车,我坐上回老家看我妈。我妈在老家县城我小妹家,小妹有事不在,妹夫带老人和孩子。我十一点整到家。
茶几正中放着一碗清米汤泡馍,搁一双筷子,是我妈吃剩的。小妹夫说他跟孩子吃完了,我妈吃一口歇一会,还没吃完。
我妈八十三岁了,牙不好,不习惯吃米饭,要泡着吃馍。妹夫熬了绿豆米汤。我妈吃得很慢,妹夫耐心地等着。
我妈坐在沙发上,端对着饭碗,一点吃饭的意思都没有。表弟一家人看望我妈,我想做饭,又觉得不方便,答应下午请饭。
(一)肉辣子
妹夫送孩子上钢琴课去了。趁表弟跟我妈说话的空闲时间,我到街上吃了一碗煎豆腐。这家饭馆小人多,陌生人可以拼桌子。
我的饭上来了,对面两个小伙只上来一盘肉辣子,等煎豆腐和蒸馍。肉辣子是家乡的特色夹馍菜,我从小吃到大,现在也爱吃。
堂妹说她才吃过饭,就我一个人吃,我不敢多点餐。还没开吃,堂妹抢的把单买了。我更不能点肉辣子了,堂妹创业,收入不高。
我忍了忍,还是主动开口,问对面的小伙要了一勺肉辣子夹在馍里。小伙子的饭上全了,他们把肉辣子推到桌子中间,让我再挖一些。
我说不用了,我是本地人,这次吃饭不能多点,只是想尝尝。小伙子大概是第一次吃肉辣子,红红的辣子油糊到下巴上。
我拿出餐巾纸,抽了两张递过去,他们高兴地接住。他们来出差,慕名吃煎豆腐。听朋友说我家乡的煎豆腐好吃,果然如此。
我顺便给他们介绍了家乡的美食,并加上其中一个的微信,把我公众号上发表的《剪豆腐》发过去。小伙关注了我的公众号点了赞。
家乡的豆腐嫩滑筋道。肉辣子原料是肉沫。煎豆腐和肉辣子用料做工极其简单,却成了是压席面的大菜,算平民里的英雄。
(二)看老师
吃完饭我联系了高中老师。老师跟阿姨在二女儿家过夏。堂妹开着电动车送我到老师所在的小区门口,我买了一箱奶提着。
老师的二女儿到小区门口接我。我上高中时,老师的大女儿跟我同班,他们家在学校操场边的平板房,我们打球常去喝水。
阿姨没有工作,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落。热天常常晾一大杯子开水,我们进门轮流端着喝。老师家的三个孩子都跟我们熟。
老师不止一次说过,我们这一班是他带过的学生中学习成绩最好的。跟他刚工作时带的一班学生都是他的骄傲。
老师退休后定居在学校的老楼房,我回老家,会抽时间去看望他们。阿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回农村跌了一跤胸骨骨折。
最近两年很少回去,去年暑假老师和阿姨回南塬老家了。今年幸运的是,阿姨住院刚出来,我就能看望和安慰。
我们上高中时,老师是深度近视。现在老师的视力下降了很多,出门走路都要人陪。阿姨瘦了很多,原来慈祥的圆脸塌陷下去。
老师的二女儿跟女婿都是实在人。我陪老师和阿姨聊天,他们不停地添茶倒水递水果。阿姨夸我有心,时间长了不见,有点想念。
说得我的鼻子都酸了。没有三十多年前老师的严格要求和管理,哪里有今天的我。而我报答的,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三)小聚会
中午表弟来时,我答应请客。顺便给我二姨打了电话。二姨正在邻居家打麻将,差不多两年没见面了, 听说我回家很高兴。
我在县城不熟,妹夫送孩子去了,我托表弟订一个吃饭的地方。二姨跟姨父年龄大了,我打电话叫表哥或表姐来陪吃。
老师的二女儿跟我二姨家在一个小区,我顺道去了二姨家。二姨和姨父都很随和。听说我叫吃饭,姨父站起来找鞋,穿上就准备走。
我就领养他们下楼。姨父和二姨步履蹒跚。原来准备打出租,二姨打电话叫表弟开车来接。我们刚到小区门,表弟的车都来了。
表弟在煎饼店订了一个大包间,我一看人有点少,在舅舅家的群里喊话请客。又来了两个小表妹和一个小外甥女。
亲戚聚在一起吃饭事小,主要是聊天。我和表姐小时候常去舅舅家,表姐跟表妹在一个单位工作,表兄弟姐妹很亲。
刚放暑假,话题自然是择校和升学。没来的一个表弟到西安给娃联系学校,订餐的表弟计划把女儿送到外公外婆家上初中。
大家汇总了亲戚家孩子们的学业情况。这几年陆续有孩子考上一本和研究生,这是我外公那一代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没有人喝酒,表弟媳妇提了一箱饮料。表弟做酒水生意,饮料是家里的存货。吃完我买单才知道表妹进包间前把账结了。
这饭吃的多不像话,我号召了一次,只是应了一个名名。表妹创业资金不足却大方地买了单子,实在让人过意不去。
(四)回老家
今天表弟家生意不忙,开车送我回老家,路过去了大舅家。大舅暂时没活干,开电摩到镇上散心。听说我要来,急忙回家。
三舅家远,打电话叫到大舅家,每家一颗大西瓜。舅舅家村里铺了一条宽展的柏油路,下雨天不要走泥泞路了。
大舅把院子大门口的小窑洞折了,打了新院墙正在灰窑洞。大妗子去邻村参加广场舞比赛,我们小坐一阵分手。
路过广场舞现场,人山人海。听说这几天果园的活路少了,几个村子搞联欢。我抱着表弟的孩子找到大妗子照了一张相。
十里路一晃就到。我四爸看见我们说:“黄蒿长了一人高,多亏我昨天把你们家院子的草割的搂了,不然今天进不去!”
在四爸家院子摘完菜,我妈见我叫她回家,说算了,你回去,我等着。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回老家院子一个人住,到跟前忘了。
我硬哄的叫上我妈,我妈进了院子两眼放光。屋子门锁着,我从窗子上瞅了一眼,没看见炕上的东西。我妈就没到门口去。
我妈原来可护家了,就怕人家拿她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几乎每一件都经过我妈的手,过去她命一样的爱护着,现在连门口都不去。
我妈在院子转了一圈,感慨核桃太稀枣太繁。熟透的大黄杏落到地上,淋了雨腐烂。我四爸扫了一架子车倒掉,又落下一茬。
竹子长了一大片,茂盛的月季花被挤得不见倩影。水井边只有一朵,粉嫩嫩的从竹林探出骄傲的头来。萱草花零星地开着。
父母在老家时,竹子还没得势。月季和萱草的花期很长。门帘挂起来,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就能看见院子红艳艳的花海。
花开的季节,我妈会大方的剪几朵鲜花给孩子玩,走时还要送几枝。父亲去世,母亲常年不在家,花也慢慢败下阵来。
临走时,窗台下有把生锈的镰刀,我妈拾起来放到平房窗子里。我妈摘下枯萎的花,也从窗子递进去,关好窗子慢慢走出院子。
院子里到处是父亲的影子:父亲兴奋地给我指着还没成熟的桃杏,父亲笑看我割菜掐菜挖菜拔菜,父亲拿着一盒药问我吃法……
父亲送我出发,像往常一样问道:“你走了,几时再回来?”然后,父母亲站在一起,看我们的汽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