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村记》是台湾著名诗人痖弦写的故乡记忆。痖弦,原名王永麟,河南南阳人。双村指的是平乐村和杨庄营。平乐村是他外婆的村子,是黄土地,富有文化气息。杨庄营是他们的村子,是黑土地,也是蛮荒之地。小时候的痖弦,更多的时候是愿住在外婆家的,因为他喜欢那里的文化气息。而外公外婆的影响更是给了他人生难得的财富。
外公悬壶济世,医者仁心。“他看病收费非常低廉,穷人买药就收个成本钱或者完全免费,一般的顾客就是半价。因此他在乡里间特别受尊敬。”外公的药铺里有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横批“杏林春暖”。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是医者仁心,更是医者之德。但是,看看现在的看病难,天价药,所谓的医托、医兽……还有何“仁心”可谈!
外婆刚柔相济,“胖胖的,非常慈祥。”给孩子们讲故事唱歌谣玩游戏。抱着自己疼爱的小外孙,嘴里却唱着“抱外孙,不如抱草墩儿。”和孩子游戏“一抓金,二抓银,三抓不笑是好人。”读着这些文字,分享着这熟悉而又温馨的记忆,我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快乐的童年时代。
外婆“虽然平时很和善,但厉害起来也很厉害。有一年,贼人来偷东西,给她发现了。老太太就跟他理论,把贼骂的抱头鼠窜。”一个和善的小脚老太面对盗贼毫无惧色,想象这个画面,为老太太提心吊胆之余,更是叹服。一读到这段文字,我就不由得想到刘绍棠《蒲柳人家》中能镇八方的一丈青大娘勇斗纤夫的场景。一个和善,一个泼辣,但她们面对贼人俗夫,表现的是同样的勇敢。
痖弦能成为著名诗人,和父亲的影响不无关系。他说:“对文学的爱好,都是和父亲早年对我的培养有关系。”
痖弦的父亲毕业于南阳简易师范学校。教过几年书,后来又当了南阳民众教育馆馆员,负责汉画像和图书。其父热爱文艺,和他的简师同学合办刊物。他不仅自己读书,还把读书的兴趣传给自己的孩子,并且想法让偏远乡村的孩子也能培养读书的兴趣。他创办了牛车图书馆,带着儿子一起送书去乡下。到了一个村庄就把车停在村头的大树下面,敲锣吸引孩子们来读书。其中,多半是儿童书,画画书,还有陈伯吹的童话,上海《儿童杂志》商务印书馆的“幼童文库”,冰心的《寄小读者》……乡村孩子不识字的看画书也能看懂,这样一呆就是一天。小小的痖弦就在这样的陪伴中读了很多书,激起了对文学的爱好。而父亲的鼓励“你要做个作家”而且“要做个文坛的亮角儿”,在痖弦幼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他父亲独创的牛车图书馆,在当时走遍无数乡村,遍撒文明的种子而不记报酬。他自发自愿做传递文明的志愿者,给荒远落后的乡村的孩子们送去精神食粮,点燃他们追求知识的希望之火。
读《双村记》除了几个人物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外,更有他童年的印记和其乡间的民情风俗,令我感同身受,引领我沉浸在童年的回忆里。
瞧,孩子们的游戏:“打洼捂”——你一块泥巴,我一块泥巴,用泥巴做个窝窝,像个小盒,使劲往地上打。我们那时叫摔“泥窝窝”,孩子们在一块比赛,看谁摔得泥窝窝窟窿大,赢得泥巴多,谁就是赢家。这样的游戏可以一玩就是大半天。还有滚铁环,到果园偷果子,下河爬水游泳……都是那么快乐的记忆。
就连一些民情风俗都大同小异。小孩子脖子上戴桃核穿成的串辟邪;小男孩的“木梳背儿”发型;走街串巷的剃头匠背的剃头挑子;“骨碌锅钉锅”补锅;拿着金刚钻补盘子的、吹糖人的、行走的货郎……这些在那时再平常不过的事物,而今大多都已消失,随之而去的还有那些民间艺人,和贫穷年代简简单单就能得到的快乐。
我们小时候生活穷,人们的精神生活可不穷。没有电视之前,啦呱的一撮一撮,三五个或更多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尤其是春夏秋时节的晚上,人们劳动了一天,吃罢晚饭,拿个凳子角门前一坐,这就开啦了。很多忠臣孝子,善恶有报的故事就这样扩散、流传。隔几天,村里还会来个说书的,更是吸引人。尤其是那说书的见景说景,见情唱情,和说的唱本融入一起。引的人们身临其境,常常是说书的表演结束,观众们还沉浸其中,站起身来仍恋恋不舍。
痖弦在文中写到:冬天,村子里会“盖”的人就来说笑话——火炉的旁边是故事的温床。“乡下人很快乐,而且非常幽默。”真的,现在,我每当想起小时候的这些事,还是觉得那么天然的美好。人们拉呱讲故事,古往今来,天文地理……记忆中,不曾有过让人不敢听的“黄段子”。那时候,整日在土里刨食解决温饱的人们,从某中层面上更活的是人。
作者写到自己小时候家乡的一种风俗:若是家里来了不是至亲的男客,女人们一般是不能露面的。而“老太太到了六十几岁以后,夏天天热时不穿上衣,拿个大蒲扇。现在想起来好像非洲土人一般。六十几岁的老太太还怕谁看啊?我们那里喂奶等等都没人看。过去中国人对这方面没有任何性的联想,那些联想都是西方来的。”不是吗?现在生活富裕了,垃圾文化、垃圾意识却滋生蔓延,让人怀疑某些人发达的目标就是再回归到人的原始状态,向动物看齐。
作者在文中还写到小时候的一次逃学。“上小学时,有一次怕上数学做不出来题,就逃学了。”后来,被教导主任带到学校。“第二天开周会时,教导主任训话。把我叫到台上,他说:你爸爸妈妈希望你成龙成虎。你逃学,像你这样只能变个老鼠。伸出手来!我被打了手板。那个板子是杨木削的,打了以后疼得不得了。打了多少板子我也没算出来,就是记得不敢在逃学。”
看完这段文字,我感慨颇多。记忆中,我小时候,学校里老师体罚学生的也不少。可不曾记得有谁的家长找到学校去理论,不但没有找老师评理抱不平的,而且,还常有家长鼓励老师惩罚自己那调皮捣蛋的“逆子”呢!
这样的事放在现在那还了得。首先,老师语言歧视,精神上惩罚学生。其次,打手板体罚学生。更有甚者,这些惩罚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教导主任开周会时。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联系近日网爆的多起老师被打事件,更体会到现今社会老师的处境之尴尬,老师的职业之艰危。扭曲的信仰导致家长舍不得管,老师不敢管。长此以往,带来的不仅仅是教育的危机,更可能是民族兴衰存亡的危机。
小小的痖弦,被老师当众责罚,他的反应如何呢?他这样写到:四十多年后,和他(老师)通信:“我要感谢你那几板子打的好。后来我有点成绩,就是你打板子的功劳。”中国自古就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虽说有些绝对,但它也说明了一点:没有责罚就没有健康的成长。
文中还回忆自己小时候放学时刻唱的歌:“夕阳西下,今天又过去了。把我们的功课,重新来检讨。仔细思量成绩有多少。一天过一天,年纪已不小。国家难当头,大家不要忘了。”看看这歌词,感觉那时候的教育更像教育,不仅是教人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做人的教育。从小孩子起就注重培养责任意识,担当精神。我们的教育若是一直本着这样的理念传承下来,今天的教育还会如此吗?
作者在文章的题记中写到:“一个人如果有完整的对故乡、慈母的记忆,可能够他写一辈子。”文末,作者又写到:“我自己的文学有两个源泉: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故乡。故乡就是母亲,母亲就是故乡。这两个就是混起来的意象。我觉得幸福的人是有充分的对母亲的记忆——母亲陪着他成长,从童年少年到青年,这就是幸福。对故乡美好,完整的回忆,也非常幸福的。很庆幸,我保留了对母亲、故乡清晰的记忆,让我在八十多岁还能一闭眼就‘回到’故乡,听到鸟叫声,闻到麦田的清香。”
有人说:在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若失去了父爱也只是世界的不完整;若失去了母爱,那就失去了整个世界。看看诗人痖弦的成长历程,虽然父亲的培养使他与文学结缘,产生了对文学的爱好。可父亲常年在外,每天陪伴自己成长的是母亲。母亲嘘寒问暖,言传身教,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孩子。母亲留给孩子的是更多的细节,是受用不尽的力量源泉,创作源泉。正因如此,八十多岁的痖弦回忆起母亲陪伴自己的成长,还感到幸福满满。
读着这温暖的文字,我也感到自己是幸福的。我有对故乡、对母亲的完整且清晰的记忆,母亲的言传身教是我受益终生、用之不竭的财富。
读《双村记》使我又“回”到故乡,“回”到童年。故乡以童年生活的印记烙刻在我们的心田。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不知遇见谁,不知什么时候,亦或是梦中醒来,她突然就从心底冒出,就像故乡那潺潺的小溪,不喧嚷,也不干涸,就那样静静的伴着我们,伴着岁月,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