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玉兰花开的季节。那旧屋阳台,那条小巷,那条植满玉兰花树的大街,到处都飘着浓浓的花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知成就了多少爱花人的美梦。
看在花香里、走在花香里、吃在花香里、睡在花香里,还是不能满足,索性找一条长长的竹竿顶端装上一个朝下的铁钩,到玉兰花树旁钩下一朵朵洁白清纯完美无缺的花,穿成串,挂在胸前、书桌前,或者晒干当作茶叶,用热水一冲,喝下那带着浓香的水。说他们贪婪真是一点也不为过。我见过爱不释手的样子,感受过爱屋及乌的真情,像这样痴迷的爱上自然还真是少见。
我不太懂花,只因为我把植物的开花结果与月缺月圆一样,不会因人而异更不会摆个什么姿态、流露某种感情。读书的时候,美术老师说“今天出去写生迎春花”。我高兴得跳起来,跳的姿态让老师与同学有点吃惊,他们以为一向性格内向的我肯定对花情有独钟(后来听同学说的)。其实我只是想到室外观光,不愿在教室里上课摆了。看着校园里的迎春花又细又长的方茎上对生着又小又密翠绿的叶子,在叶子与芳径之间开着黄黄的花朵。我除了知道花与叶子的颜色对比与谐调给我产生了一点点美感之外,就是闻到它浓浓的花香。至于写生,我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结果被老师批评。在我的印象里,迎春花的香味就是我被老师批评的代名词,多少年都没有改变。
我长期出门在外,父母都在姐兄家住,老家新建的房子被卖给了别人。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还有自己刚参加工作,从那可怜的薪水中挤出钱来,最后在亲人与朋友的帮助下才建好的房子。我怎么都说不清与它的情感与依恋。虽然它地处偏僻,建造简陋,可它记录着我不长不短,或甜蜜或辛酸的童年与少年时候不可复制的往事。况且那边每一寸土地都有过我的脚印,一草一木都抚摸过我的创伤也听过我五音不全的歌声------。 每次回家看望父母,我都要找各种理由去老屋看看,尽管我知道它已经不属于我。那年农历正月底父亲生日,二月初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老屋。门口的出入路早已长满了杂草,(听人说,买我房子的人外出打工,根本就没有来住过。)靠近老屋都很艰难,门口的泥坪给邻居作了菜园,台阶上长满了荆棘,绞藤与爬山虎从窗口爬到了屋檐,门上的大锁已经锈迹斑斑。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赶快掉转头来,才看到屋门口的梨花,一片片、一树树、一堆堆、一朵朵开得那么灿烂。梨花,从中学的课文《驿路梨花》开始就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清纯洁白。就在我看到老屋如此衰败与荒凉心里难过之时,它又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给了我安慰。我情不自禁的走到梨树跟前,你还好吗?微风吹过,清香扑鼻而来,我就像一个身在他乡的流浪者突然遇见乡亲、邻居、好朋友一样,一下就轻松多了。看看梨树下端,依稀可见我在上面砍过刀痕。不知梨树是否记恨着我的无知给它带来的伤害,每年大年三十那天,哥和我拿着宽口的柴刀在梨树下用迷信或祈祷的形式问梨树:“你今年结不结果?不结”。砍一刀,又问:“结不结?结”又砍一刀,自问自答。当轮到说“结”时就将左手早已准备好的写对联的剩下的红纸片贴在它的伤口上,有时使用米饭粘住,有时用稻草绑着。年年如此,听哥哥说只有砍了它才结果。我不懂果木树挂果规律一直信以为真,想必梨树不会怪我。瞧,他正用开满花的枝头抚摸我的头发,眼镜片,如同母亲在抚摸远行归来的孩子。我从小到大二十几年就在这里进进出出,我以为会走的很远,其实不过像故乡上空的一只风筝,永远都被思念牵着。我那时不分青红皂白地离开家乡去学习、去工作,捡到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高兴得手舞足蹈,却不知道有着“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地方就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老家。
梨花开得真热闹,大的、小的、高的、低的开满了所有的枝头。嫩绿的花托有力地托起朵朵梨花,挺拔的花瓣尽显出它那特有的湿润与洁白,他的圣洁与芳香引来了不少的蜜蜂。让这静美的图画又增加了活力。有人把花比作嘴是很恰当的,一朵小花是一张小嘴,一树花比作一张大嘴,洁白不仅是指牙齿,更是指那颗坚贞不染、纯洁无暇的心,何曾不是这样呢?多少年来,给我们砍了多少刀,也没有任何改变!更那堪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样年年欢笑、年年芬芳!
每一种花都有相应的季节,每一个季节都有它难以忘怀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会用形状或颜色或花香讲给世人听。有时绘声绘色,有时老泪纵横。
四姐家门口有一棵一个人都抱不过来那么粗的桂花树,圆挺笔直的树干上端匀称地布满了枝条,枝条上长满了一年四季都青翠的叶子。远远看去就像一把伞,为四姐家的白墙黑瓦遮风挡雨。我们称它为“屋场树”据说可保人畜平安,五谷丰登。这些我不太知道,它吸引我的是它满树黄金似的桂花,一到八月,整个一千多人的村庄都被注满了花香,正所谓“香云成海”。听四姐说,花开的日子,母亲天天都在桂花树下铺一张大纸,让桂花落在纸上,及时烘干之后就装入密封性很好的玻璃瓶中,这样制作出来的桂花才能保证桂花的上乘品质,好让我下次回家是带走。我似乎看到八十岁的母亲蹒跚在树底下,用一只长满老茧的手为我精心挑选那小得无形、芳香无比黄金般的桂花。桂花本来就够美够香的了,母亲还要将它的干净、新鲜、浓香、营养一股脑地装给我,我那小小的笔记本怎么容得下!
一年一年,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花香去了又回,回了又去。周而复始的用自己的语言渲染着比单纯以声音更准确更具体的有某种情境或意境,让人喜欢也让人忧。痴迷的爱花人年年都在寻找轮廓最清晰的、色彩最鲜艳的、芬芳最浓的记忆。他们不至于古人的“月缺花残,黯然泪下。”也不能做到明人洪应明说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