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重返国都
(二)重回国都
中午时分,艳阳高照,此时的国都城门,守城的壮劳力们正将一具具残缺毫无生气的尸体拖离主通道,还有不少人收拾着地上散落的兵器和旗帜。
“赶紧将大门清理出来,部队就要进城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腰胯大刀,大声吆喝,抬腿就踢了一脚正在他身边打扫的小伙子,吓得其他打扫的人赶紧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妈的打仗不行,清理战场也那么慢啊。”
不多时,城内外的战场早已干净如初,国都四门大开,当初攻城的几支军队分别从各自围攻的城门入城。
平城主大道上,有个高级将领模样的人,双手被捆于背后,双脚拷上脚链,跪在路正中,众人目光皆向其投来,看清那人面目后,眼神又变得尤为复杂。他似乎也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身后看守他的人用剑鞘狠狠抵住他的后脑勺,“跪好了!”
望见成业走近,看守之人眼中一亮,快步迎上前去禀告,手中也并未放开牵住那人脖颈的锁链,被锁链拖拽之下,那人扑倒在地,引得围观众人哈哈一笑,“殿下,平城守城的林叔詹已为我军生擒,在此听候殿下处置。”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林叔詹,他拼命拉着锁链以求能正常呼吸,一脸怒气又不敢发作,成业掸了掸盔甲上的灰,“好歹也是禁军统领,如此当众捆着太过难堪。”示意手下将其扶起,但并没有让人解开其锁链。
“王宫那里如何了?”
“国君近侍还在死守,剑士已经去增援了。”
“我们去看看。”
成业策马赶到宫门前,远远就望见王宫大门上倒插一片箭矢,走进一看宫门已是刀痕遍布。
“——受降不杀”
“——受降不杀”
齐治副官施戎带着一批剑士围攻,几个士兵正在向内喊话,声音回荡在宫墙内外。
“吱呀——”宫门缓缓开启,一身白衣白冠的老人站在门后,此人正是魏岳,宫门大开后,他端着一方印玺一步一顿缓缓迈出宫门。
成业心中一震,翻身下马,疾步上前,此时魏岳双膝一跪,“臣魏岳率王宫众人,向殿下投降——”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成乐呢?”成业扶起魏岳,紧紧抓住他颤巍巍的双手,“说!”
“君上薨逝了。”
“他在哪里?”
“——寝宫。”
成业丢下魏岳,快步向内宫走过去。推开紧闭的寝宫大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晕眩,他掩着鼻子,三两步走到床边,用力掀开床上的被子,被子之下发出的恶臭更是让人睁不开眼睛,成业盯着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辨认许久,才认出死者竟是成乐,而蛆虫在其双颊鼻息的腐烂皮肉之间不停蠕动穿梭,尸身旁还有大片水迹和不少碎冰块。
“来人,拖下去安葬——”成业快步走出寝宫,叹了口气,看来和他想的差不多,公子闵早已放弃成乐,独自逃走了。
走出宫外,施戎看了一眼被人抬出宫外的成乐尸体,上前道,“殿下,江城那里,夫人要临盆了。”
成业看了一眼仍是一片杂乱的内庭宫殿。
“我这就赶过去。”
说罢,他飞身上马,策马向北疾驰而去。
无云的天空分外晴朗,远处三五骑人马飞奔向江城而来。情绪内敛的成业少有的展颜微笑。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中一悸,有种不详的预感莫名涌上心头。
别想太多了,他暗自嘲笑了自己的多虑,却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江城就在眼前了。他更是策马小跑,赶上前去。
走近城门,只见齐穆等人一脸愁容,齐刷刷地跪在大门前。
“你们这是干嘛?”成业翻身下马,示意众人起身。
“殿下,”齐穆不知如何面对成业,无奈看向一边,“夫人殁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成业感到一阵晕眩,险些站不稳,扶住马身后,才勉强撑住,“什么?”声音略显颤抖,“怎、怎么会?”
“夫人难产,孩子保住了,但夫人却没能活下来……”齐穆回道。
成业耳中嗡的一声,听不清臣下的回话,踉踉跄跄地摸索到缰绳,飞身上马,马儿纵身一跃,跃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向城主府赶去。
策马疾驰,不一会儿,城主府就出现在眼前了。成业连滚带爬地下了马,径直冲向屋内,推门而入,只见妻子静静地躺在榻上,脸无血色,透进屋内的光线更是增加了这份白,显得更无生气。
“不——”
成业脚下一软,几近匍匐地来到榻边,伸手紧紧抓住妻子仿佛尚有余温的手,轻轻贴在脸旁,这一刻,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看着妻子依旧仿佛入眠的样子,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静静埋头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毫无生气的空室,幻想着妻子也许会睁开眼睛,抚着他的头,像往常那样,轻轻道一句,“请殿下安心”。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成业擦干了眼中泪水,止住哽咽,强迫自己换了副面孔,这才转过身来。只见辟疆一身白衣,站在门口,双眼红红,还时不时地用小手抹去落下的眼泪。在父亲面前,他不敢放声哭泣,却又擦不尽那眼中源源不断的泪水。不远处还有几个仆人跟在他后面,试图把小王孙劝走。
“你们退下吧。疆儿,过来。”成业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辟疆默默走到他身边,成业拉起他的小手,把他搂在怀中,“想哭就哭吧,爹不怪你。”辟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衫,断断续续地说着,“娘、娘说想等爹回来,可、可是太累了,等、不到了。”
听到儿子的这句话,成业感到心似乎被生生挖去了一大块,把怀中的儿子抱得更紧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又模糊了视线。他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喃喃道:“你娘她太累了,现在可以休息了。”
父子二人依偎许久,直至黄昏,成业才想起一件事,拍了拍辟疆的肩,让他先出去,见辟疆有些不情愿,成业说道,“不能让你娘穿着脏衣服离开,让人送一盆水和一块干净的布来。还有让他们把你娘放衣服的箱子拿来。”
辟疆点点头,慢慢松开父亲的手,独自离开了。
见他要的东西送来后,成业屏退了儿子和仆人,起身独自替妻子擦净身子,替她换上衣服。
“你还记得疆儿刚出生的时候吗?”成业擦拭妻子的脸庞,竟微露笑容地说道,“我这个父亲居然连孩子都不会抱。那时你身子也不好,连夜发烧,迷迷糊糊的,我一边抱着疆儿一边在你身边守着。后来回忆起来,你还老跟我说,觉得那几天拖累了我。”
他仔细擦拭妻子的手掌,正视她说,“其实我一直想说,傻瓜,夫妻之间,说什么拖累。可惜你没机会听见了,疆儿是我俩的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照顾他,照顾你,都是作为夫君,父亲的责任。”
这时成业的泪水又滴了下来,落在离姜脸上。他见状,赶紧替她轻轻拭去,低声道,“对不起,我的眼泪又弄脏了你的脸,韶华之年,你却为我收起红妆,颠沛流离。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做到一个夫君和父亲的责任,那日在荒岛之上将你和疆儿抛下,独自逃离。对不起,我为了我的君位辜负了你,受伤中箭,让你去承担臣下们那些无谓的压力,对不起,为什么我不早点向你说这些,为什么要在你听不到的时候才说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话到深处,已不可闻。
替发妻擦拭完身子,成业从一旁的箱子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国后朝服,“咚——”只见两件物什也一并从箱中落出。
定睛一看,是两份绢帛,成业思索片刻便知这是什么。离开江城之前,为防不测,他将册立辟疆为继和安置众臣辅政的诏令留在离姜身边。
见到此书,他的视线不免再次模糊。成业只设想过,倘若他遇不测,离姜该如何处置,却从未想过,一旦妻子离他而去,他该如何自处。
“不知道你是否后悔做我妻子,”替她换上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朝服,他笑容依旧未减,看着妻子的模样,似乎要把她的容貌深深映入脑海,“我还记得新婚之夜,你我初见面,分外尴尬,我们两个可怜人,被硬生生拉到一起做夫妻,却没想到会经历如此之多的患难。我想对你说,有妻若此,我成业何其幸耶!是我辜负了你。”
“吱呀——”关上的房门被推开了,一阵婴儿的啼哭传了进来。成业转过头来,看到刚六岁的儿子正抱着和他身高极不相称的襁褓站在门口。
“这……”谁都知道,成业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用妻子生命换来的孩子,
“妹妹哭得不停,她也想娘。”辟疆呆呆地说了一句,外面那些跟在王孙身后的仆从听到这句话,都吓到不敢做声。
成业凝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心情复杂,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赶紧从儿子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女儿,看着这拥有妻子的嘴型和鼻子模样的孩子,他即使有再硬的心肠也软了下来。把女儿抱至妻子枕边,“孩子,这是你娘,你记住,你是她用生命换来的。离姜,你放心,我会好好把儿女们抚养成人的。”婴儿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语,止住了哭声,一直闭着的眼睛也睁开。成业似乎在这双明眸中看到了妻子安慰他的那种眼神,他相信,女儿是妻子生命另一种形式的延续。
是夜无眠。
战争硝烟过后的平城大街上,份外宁静,偶尔一丝秋风略过,扫过南门附近的代舍。沿着那深红色建筑的暗色屋梁向上望去,可以看到黑色檐牙,秋风如同抚琴人的手指一般,撩拨着檐牙上垂下的风铃,“叮铃叮铃——”,铃声不住响起,一阵一阵,似乎都停不下来。
顺着代舍所在,向北望去,此时的主大街上,整洁如新,没有行人走动,两边各有一排手持长戟的士兵整齐列队,他们身后倒有不少民众探头张望,这两队人一路列至宫门前,宫门前有一个大的祭坛,此时祭坛上站着两个文官,他们一人捧剑,一人端冕,一脸肃穆望着国都南门尽头,他们身后象征着国之重器的巨鼎正在熊熊燃烧。
此时南门,成业一身黑边红色的新制君服,衣服上还留有淡淡的亚麻味,却让他不免感到刺鼻,新制衣物鞋帽材质略硬,远不及原先的亚麻黑色便服贴身,他不由得略微调整了一下马上的坐姿。
“殿下,”一名黑衣黑帽的司仪官员来到马的一侧,牵起缰绳,“下官为您执缰。”
“咚咚咚——”北面祭坛四角的大鼓齐声而响,鼓声层层回荡在平城主道上,四轮鼓声之后,执缰的司仪官员牵动马缰,那匹黑色坐骑温顺地走上了平城大道。
大道两旁均有暂时负责国都安防的永城军士持刃守卫,马蹄所经之处,手持兵刃身材高大的士兵恭敬行礼,身后民众也纷纷下跪,看着这肃穆的场面,不禁让坐在马上的成业又想到当年收到那道废太子诏书时的场景,同样的面无表情,却是前倨后恭,权力可以使人产生截然相反的想法态度。尽管如今阳光明媚,但士兵兵刃上透出幽寒的光还是让人心生寒意。
前排缓步牵马的司仪继续走着,成业用余光向后瞥了瞥,紧跟其后的王子奚父子和齐治兄弟等人也驱马进了南大门。当初逃出甬石后,他一路紧赶慢赶来到永城,倘若当时齐治兄弟已为人收买,他现在会身在何处?或许被抛尸荒野,或许被擒住拿去邀功?成业手中握紧了缰绳,叹了一口气,用另一边的余光看了一眼一旁的施于,这位老将军是代国官场上的老狐狸,如若没有拿下江城,或许他还一门心思在家养老呢,如今他最喜爱的次子施戎也在永城军中效力,思及此处,他的嘴角微微露出不屑的笑意,一路前行。守卫平城主道卫兵身后,大片民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请殿下下马。”止步于祭坛前,司仪官员低声说道。成业点了点头,推开一旁侍从伸来相搀的手,跃身下马,看了看不是很高的祭坛,整了整衣襟,一步,接着一步地踏着石阶缓缓而上。
当他的鞋履最终踏上最后一阶石阶,在此恭候多时的一众司仪官员齐齐拱手向成业行礼。
稳步走向祭坛,待成业在祭坛前止步,两位持剑端冕文官上前呈上代国国君祖传配剑和国君七珠冕冠。
“新君戴冠。”大司仪高声喊道,话音刚落,一旁两位礼仪侍从低头走了上来,一人恭敬接过冕冠,另一人为其仔细佩戴,正了正佩戴好的诸侯君冠之后,两人便双双退下。
“佩剑。”随后又上来两位侍从,一人从持剑文官手中接过代国国君历代相传佩剑,另一人弯腰为其佩戴。
“祭天地。”
成业缓步走向正在熊熊燃烧的巨鼎,巨鼎左右,牺牲已置,他捧起巨鼎之前象征五谷的黍壳麦苗,走上前去,顿时只觉火焰带着热浪扑面而来。待得火势稍稍减弱,他将手中黍麦向那鼎中奋力掷去,随后退至原先位置,提起腿前蔽膝,双膝跪地,郑重顿首三下,以告祖先,新君继位。
三叩首之后,成业站起身来,接过文官端上的竹简,念出简上祭辞。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仪式刑天子之典,日靖四方,伊嘏先祖,既右飨之。”
“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见成业念罢,转身面向众人,大司仪向坛下众臣,道,“礼成,贺新君。”
祭坛下众臣齐齐跪下。
“恭贺君上,代国永昌——”眼见主道上的文武众臣皆跪下,整个平城大道旁早已匍匐在地的百姓跪得更深了。
“恭贺君上,代国永昌——”。
此时,祭坛四周的鼓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平城之中。
暗红色的石柱撑起硕大的王宫大殿,身着朝服的文臣武将依次位列其中,沿着扶手向上望去,一身黑衣红边朝服的代国新君成业正端坐君位之上,一言不发,一旁的寺人手持诏书宣读新君诏命。
“王叔子奚平叛有功,造福百姓,泗水至田岭一带土地尽归于代南,赐号南堰君。”
“卫季平叛代东,赐海延城……”
“——施于,赐江城”
“——齐治,擢升大将军。”
“——石松任右将军,驻军薛石。”
“——闻人焘任左将军,驻军永丰。”
……
散朝之后,大家细细一数,发现新君着实慷慨,一众宗族与一班协助成业的文臣武将大体均有封赏。
“父亲,”离开大殿,升任禁军统领的施戎赶着上前,将老父亲拉到一遍低声问道,“父亲一生戎马,如今却封了一个城主,孩儿有些不明了。”
“为父已老,如今确实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施于连忙摇了摇头,示意儿子莫要多问。
“是,是,君上的决定,岂是我辈可以臆测的。”施戎毕竟聪明,当即明了父亲的言下之意,“可是孩儿听说,平叛之战中,尚有一个孙姓徐国人相助君上,为何今日殿上未见此人,孩儿倒想亲眼目睹一番。”
施于并不作答,微微一笑,眼中尽是不屑。而此时宫墙另一头,无意间听到两人对话的沐灵却心生疑窦,转身便向内宫走去。
“君上,”终于在议事堂内找到了成业,见到此时也无旁人,她开口便问道,“兄长,今日封赏众人,为何没有给到孙先生一个封赏?甚至今天都不让他上殿?”
“是我让他不要出现的。”成业一直低头批阅竹简。
“小女不懂,按理说,对这种他国投奔人才不更应该大肆封赏,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君上求贤若渴吗?”
成业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还是说兄长与施于的想法一致,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听罢,成业哈哈大笑,“倘若真是如此,我根本就不会用他,将他绑起来送给徐王,岂不算是卖给他们一个人情?”
见沐灵还是一脸莫名,成业收起手中竹简,起身解释道,“新君初立,最重要的是维持时局稳定,大肆封赏功臣亦有此意。”
“但在这百年乱世,代国要生存,光维持稳定还不够。需要革新国政,增强实力。孙卿就是这个革新国政的一步棋,”成业边走,边轻拍手中卷起竹简,“代国历来排外,在这时局不稳之时推出这个人,多有不当。要知纵观这近百年来的各国改革,成功者最为注重两点,循序渐进,顺应民心。”
“君上还漏了一点,改革者自身。”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尽管文武众臣希望登基之后,大肆庆祝,大赦三天,以示新君宽厚,而成业却拒绝了这些繁文缛节,入主王宫次日便命施于召集重臣立即开会,商讨战后安置事宜。
“……施于收编原平城守军,齐治收编原江城永城军,魏丹与燕林负责代东与代南的接待事宜,直至将他们送回原来封地,切记一点,不得扰民。”
“赵轸联络原文武官员,无论他们现在何处,为谁效力,只要未曾涉及平城屠杀一事,皆可归来,前事既往不咎……”
……
交代完军政大体安排的成业,正独自一人靠在位子上,单手支颐,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愣愣出神。
“启禀君上,小公子求见。”
沐灵迈步入殿,眉头紧锁,成业此时已回过神来,见到她,才想起方才交托她的事,起身问道,“辟疆和熙宁都安置好了?”
“启禀兄长,小王子和公主已经安置妥当,已在后宫歇息。只是小女方才路过辛酉宫时想起两件事,想提醒兄长。”
“辛酉宫,这原是母后寝宫,后来给了成乐的母亲,可惜红颜薄命,她深得君父的宠爱,却死于难产……”言及此处,成业再次沉默了,回头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座位,叹了口气,“你想到什么事?”
又见触及成业心事,沐灵不由心中暗骂自己,“燕姬虽然忝居国后寝宫,成乐继位也有违礼法,但毕竟是先君遗命,有遗诏为证,尽管如今成乐身死,兄长率军攻下平城,但或多或少……”
“名不正言不顺,对吧。”成业微微一笑,“这点我倒确实没有考虑到,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找到遗诏了?”
“兄长请看。”
他接过遗诏看着那个熟悉的君父私章,通读了一遍遗诏内容,不屑一笑,径直走到宫殿一旁,将这份遗诏放在火烛之上,看着火光吞噬着君父最后的遗命,烛光映衬下,他的脸上神色明灭难辨,“若无实力,遗诏无非废纸一张。”
随着这份遗诏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袅袅,他转过身看着沐灵,“稍后你再写一份,交与内史昭告天下。此事已了,还有何事?”
“成乐虽死,但在后宫还留有不少姬妾,而且其中一部分已然……”沐灵盯着成业,毕竟此事棘手,她也不好擅作主张。
“她们现在何处?”成业此时已回到座位上,听着沐灵的汇报,他手指敲击着扶手,若有所思。
“尽数关在辛酉宫旁的偏殿中。由于攻下平城后,后宫均为剑士禁军控制,其他重臣和各位宗亲都不知晓她们的存在。”
“一并都与成乐做伴去吧,毕竟他也做了几日国君。”他轻轻弹去衣服上的灰尘。
“这人殉早已废除,恐怕……”沐灵心中总觉有些不妥。
“既然是成乐的姬妾,自然是先前奉成乐之命殉葬的,我们只是入宫时在偏殿发现了尸首。多散些钱财给这些女子的家人,好生安抚。”
沐灵退下后,成业独自一人蜷缩在座位上,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心中空荡荡,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不由以手遮面,独自蜷缩在座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臂弯,他抬头一看,对上的竟是一双和发妻相似的眸子,原来辟疆不知何时躲过了守卫,独自一人偷偷跑到殿中。成业伸手将儿子抱在怀中,脸上努力露出笑容,“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偷偷跑到这里来。”
“孩儿想念爹爹了……呃,君父。”辟疆伸手想抱紧成业的脖子,又略显迟疑,“施将军说我应该叫君父。”
成业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叫爹爹,别理那些将军的话。老实告诉爹爹,是不是做噩梦睡不着啊。”
“嗯。醒来找娘,娘也不在了。”说着说着,趴在成业肩头的小家伙竟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成业拍了拍儿子的背,“爹爹陪你,妹妹呢?你一个人把妹妹丢下不管了么?”
“妹妹没做噩梦,睡得可香了。”小家伙非常理直气壮。
“走,爹爹陪你回去。”成业放下儿子,起身向内宫走去。
“爹爹今夜会陪着疆儿么?”辟疆拉住父亲的手,父子二人一同向寝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