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七)

早上八点多钟的光景,夏达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大叔,是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你好,贾先生在么?”警察问道,是来找大叔的,夏达想,那可能大叔还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夏达回了句:“在里屋,有什么事么?”

“有一宗案件要调查,希望您能配合。”中间的警察说完就往里面走。夏达带着他们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可是床上空无一人。昨天夜里看见的被翻找什么的痕迹也都不在了,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像是昨晚没有人住过一样。

“昨晚大叔还在这睡的,怎么会不在了。警察同志,你们说的案子又是什么?”夏达好奇地问。

“昨天晚上有人报案,河边发现一具女尸。我们调岸边的监控发现贾先生和这位女士生前在河边见过面,经过询问找到了这里来咨询一下。”警察简短地回答。

夏达一时感到惊讶,随即陷入了沉默。

傍晚的时候,夏达从电视上看见了新闻:昨天下午在我市明阳河旁发现一具女尸,监控显示嫌疑人于昨天傍晚与该女士有争执并将其推入水中,现全城通缉此嫌疑犯。请广大市民留意。

夏达看着电视上的监控的照片,男人无疑是大叔的了。随即电视上放的女人的证件照让夏达大吃一惊,那是夏达很多年没有见面的妈妈的照片。

对夏达来讲有如霹雳一般,没想到再见到母亲的样子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那一年夏妈妈离开时没有见的一面竟然是夏达见她的最后的机会,可是夏达错失了。这一次,夏达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了。三年前母亲的离开让夏达感到的是愤怒,如今听闻母亲的死亡,夏达的心里满满的悲痛。时过境迁,夏达最终也没能再见上她一面。

夏达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答案,所有的疑问以及不确定,在点滴事情的累积下给了他一个坚不可摧的回答,难免最后就变成了确定。夏达心里的答案让自己感到恐慌。

夏达回到家中,家中已经没有大叔在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份意外保险的赔偿单,是小川意外死亡的赔款,很久以前夏家给孩子买的保险。小川出事以后夏达一直不愿意面对这一事实,于是保险单就被夏达一直夹在了书里。可是夏达却怎么也找不到保险单了。

夏达突然想起来大叔离开的那一晚,自己的屋子被大叔翻找过。夏达感到一阵凉意,大概最不愿相信的事可能就是结果了。此时夏达已经猜出了大叔在哪。

夏达跟警察局说明了自己跟死者的身份以后,找到了妈妈后来的家。夏妈妈离开以后的一年又组建了家庭。她的第二任丈夫和丈夫的女儿为夏妈妈举行了葬礼,夏达只能去送这最后一程。

葬礼上夏达看见了那天在咖啡厅里身上被泼到饮料的客人,原来是妈妈的朋友。而那一天她等的正是夏妈妈。仿佛错过了全世界一样,夏达哭得稀里哗啦。

这个夏天,夏达失去了两个亲人,两个灵魂在水的深处不知如何安放。

第二天早上,夏达最后一次去给小晴补习课,小晴要开学了。

讲完课之后,小晴看着夏达,像是有心事一样,眼睛有些水汪汪的。

“哥哥,我知道你是小川的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小晴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怎么了小晴?”

“其实小川在公园是因为打架被推倒水里的……不是无缘无故的玩耍落到水里。可是当时阿姨叔叔们赶来的时候不让我们说……”小晴最后还是对着夏达说出了那天的实情。夏达慢慢地红了眼,一言不语,最后轻声地跟小晴说了声谢谢。

“对不起……”小女孩有些啜泣,“一直以来我都很害怕,很自责,真的对不起哥哥……”

夏达拥抱了小晴,“没关系。”

夏达对弟弟的死始终不能完全释怀,听了小晴的话大概也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人情冷暖。准确的来说从妈妈离开家,爸爸被夏天的大水冲走的那一晚夏达已经明白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了。

稍微晚一点的时候,黎家兄妹两人来看望夏达了。多数是因为夏达母亲过世想来安慰他的。那个晚上夏达很冷静,兄妹的安慰让他们自己觉得也不是那么必要了。

“黎洛,你来看我那天的可乐是在哪买的?”夏达突然的问。

黎洛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呀我没买过可乐啊。那天哥哥从你家出来说你受伤了,我就去帮忙帮你包一下伤口,谁知道你喝的大醉。后来我就帮你收拾了下屋子,买的午饭,哪有什么可乐。”黎洛回忆着说。

夏达想要说什么,可还没等开口。黎阳开了口:“我是怕你多想夏达,恩,那天是我先去的你家,之后再叫妹妹去的,不过是真的看见大叔了……”

黎洛听得好像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哥哥在解释什么。

“不过,为什么大叔会见到你妈妈,会在那晚出现在老屋那边呢?”黎阳不经心地问。

“也许,大叔是我父亲。”夏达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出了很久以来的猜测。“也许,我知道他在哪儿。”

对于夏达的话兄妹两人都感到很惊讶,三年前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小城里就算孩子们也都知道那件事了。如果说大叔是夏达的爸爸,兄妹两人难免会感到惊讶。

黎阳问:“你确定么?”

夏达回答道:“没有别的解释,只是这样了。”夏达说的满满的无奈,“爸爸刚离开那年我一直都不相信他走了,警察也没有打捞上来尸体,我总觉得他是在我们身边的。可是后来上了大学离开以后我就真的是觉得他走了。刚开始和大叔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声音样子大叔都很像父亲。大叔做的菜也是以前熟悉的味道,可是凭这些也不能确定。”夏达说。

“小川的保险赔偿被取走了,取走的人不是我,工作人员说是小川的爸爸。”夏达接着说。那么一切都明晰了,夏达的爸爸并没有死于三年前的那场灾祸,小儿子死后他又再次出现,靠近大儿子偷偷地拿走了赔偿款同时也将自己的前妻害死。这是个可怕的猜测,即将被检验的猜测。可是为什么,夏达一直也想不明白这个与自己血肉至亲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做。

“不要报警么?”黎阳问。

“我想先和他好好谈谈。”夏达面对着黎家兄妹说。

黎洛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呢?”

没有人回答,夏达的眼神投放在窗外,很遥远的样子。黎阳的目光盯着夏达,一样的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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