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要拆了，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了一张旧相片。一家人站在老家的大树下，外婆穿着天蓝色的雪纺衬衣，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恍惚间发现，原来外婆已经离开四年了。哪怕心里记得再深，突然看见她的照片也会一愣，外婆竟是长这样么？

岁月若是能回头，我们都想回去好好看看离开很久的亲人。

我还小的时候，外公和外婆还住在乡下的老屋，那种典型的江南院落，青砖黛瓦，庭院有树。父母一有空便带我从城里骑着摩托回去看望外公外婆，而每次回去，外婆都会给我蒸米团，就是把快要蒸好的米饭捞出来捏个团子，沾上盐吃。那个年代，米团是我最爱的零食。

我总是很难被满足，撒着娇问外婆多要几个，外婆就会笑着说：“要留着肚子吃饭呢，外婆给你炒香喷喷的鸡蛋。”外婆炒的鸡蛋是我迄今吃过最好吃的炒鸡蛋，用自家种的辣椒、蒜苗炒一碗回味无穷的鸡蛋，能让我吃好几碗饭。

后来我上了小学，外公外婆也搬到了城里。我的爱好从米团变成了AD钙奶，于是每次去外婆家就能喝到AD钙奶。我记得，小姨总爱抢我的AD钙奶喝，外婆回回都要训斥她两句。

想到这里，妈妈笑说：“我们兄弟姐妹都怕你外婆的。”

不知道是离开老家的不习惯，还是命运暗中拨弄，外婆来城里没几年就生了病，脑萎缩。有一次妈妈接到电话，舅舅说外婆差点走丢。我们一家才意识到，看似健康的外婆出了问题。此后几年，舅舅和爸爸带着外婆辗转于湖南、北京、江西各个医院寻医问药。甚至跑到民间找算命先生问偏方，听过的一个个灵验故事，虔心祈祷多年，奇迹却没能在外婆身上发生。

好端端的人忽然神志不清，日渐消瘦，我不知道为什么生命这样脆弱。从一开始只是忘记我们到最后躺在床上无法进食，整整十年。这十年，我经历了高考、家中迎来了她的两个小孙子、小姨结了婚……可是外婆浑然不知。时间无情，带走了爱的人、珍贵的时刻，却留下冷冰冰的记忆，如果没有影像，都不知该凭借什么去找回过往。

阳春三月，江南烟雨，又一年清明将至，立于山上的墓碑又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