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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到一年的暑假了,这是我小时候最怕的假期。
因为这意味着,将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要整天整天的呆在地里薅草。
早上五点出门,晚上八点回家。
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感受着北方夏天那种由小火慢煎到大火炙烤的滋味,日复一日,直到暑假结束。
这几乎是我童年的噩梦,每每害怕得要死,却又次次逃不掉。
因为临近暑期的前几天,父亲就开始布置了。
先薅苞米,再薅谷子,最后薅荞麦……听得十来岁的我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
在我们小的时候,农村的娃都是要帮家里干活的。就薅苗这个活来说,七八岁就顶半个大人,十四五岁就和大人一样干了。
我家兄弟姐妹四个,在村里算孩子多的。平时养着辛苦,可干活时优势却明显。
我父母有点偏心,总是偷偷偏袒弟弟,给他找轻的活干,而且弟弟下地干活也比我们晚上两三岁。
我们三个女孩下地干活早,所以十来岁就能独当一面了,手脚麻利,在村里也小有名气,每提及此我父亲都颇为自豪。
眼下这一身本事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因为几天后,暑假正式开始,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来了。
早上四点多,正在睡梦中的我们不是被母亲唤醒,就是被父亲骂醒。睡眼惺忪中,往嘴里扒着面条,好像梦里的故事桥段还能续上。
朦胧间,又是一阵催促,因为父亲要求我们每天必须五点前出发。早饭就这么草草地收场了,我们跳上父亲的马车,顶着初升的太阳出发了。
一路上,父亲墨迹着,说什么今天超过五点了,做饭的人也不积极……
我们刚清醒些的头又开始混沌了。
北方的夏天,天亮得早,到了地里,太阳已经有一杆高了,天已经有些微微热了,父亲又开始埋怨起来。
此刻,我们几乎充耳不闻,因为眼前这片十几亩的玉米地,正在用它的广袤无垠,和摇曳丛生的杂草向我们示威。
“最近雨多,更荒了!”母亲嘴里说着,便默默开始从一边薅起来。我们几个依次排开,我和大妹一人两条垄,小妹、小弟一人一条垄,父亲垫后。
我们默默无语,却都皱着眉头,闷头薅着,仿佛要和这片地死磕到底。
时间过得飞快,还没薅几条垄,就烈日当空了。七月的天,我们个个被晒得龇牙咧嘴,却又在汗流浃背中手刨脚蹬着。
接近十二点,在父亲的一声召唤中,上午的“酷刑”结束了。
我们迫不及待地爬上父亲的马车,准备回家享受难得的午休时光。
在太阳的暴晒中,我们一路无语,准确地说,此刻已没了说话的力气。
一到家,我连鞋都懒得脱,就爬上炕去,人瞬间就迷糊了,小孩子总是睡不够。
是母亲的呼唤声,吃饭了,我一骨碌爬起来。
饭桌上,简单的饭菜,黄澄澄的小米饭,微绿色的咸鸭蛋,绿油油小白菜,粉红的水萝卜,白绿分明的小葱,还有一碗大酱,这是那个时候东北农村夏季的标配。
大家胃口都不错,很快两三碗饭下肚,砸吧着嘴,摸摸滚圆的肚皮,心里暗想,又要出发了。
天气太热了,父亲快马加鞭,我们到了地里,才一点刚出头,正进入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此刻一滴汗落在地里,都会立刻蒸腾起来。
除了母亲,我们都没有戴遮阳帽,觉得不习惯,太闷。此刻赤裸裸地暴露在烈日下,又觉得后悔起来。
看来,眼前要征服的不止这片玉米地,还有这炎炎烈日。
硬着头皮,挥汗如雨,手不敢停下一刻。即是害怕父亲的唠叨,更是面对困难不服输的心理。
就这样过了许久。太阳开始偏西,亮白的光开始变得昏黄,气温下来了。
一丝丝的凉风若有若无地吹着,让我们干劲大起,直到太阳落山,天全黑才停下手来。
晚上回家的路上,是我们一天中最闲适惬意的时光。微风吹着,听着路两边蛐蛐的叫声,白天的酷热和劳累此刻几乎一扫而光。
几个孩子仰躺在车上,数着天上的星星,偶尔流星划过,赶紧许个愿,又死活不说是许了什么,生怕说出来不灵了。
晚上,几乎是复刻中午的伙食,大家机械地吃过,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又重复昨天的一切,一直重复到把所有的草拔完。我记得,那块十几亩的玉米地我们几乎薅了一周时间。
那个暑假,我们薅完苞米,薅谷子,然后薅荞麦……操作大同小异,但痛苦却如出一辙。
且这种痛苦和折磨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小学和初中。
后来我上了高中,才渐渐脱离“苦海”,很少下地务农了。
现在我们姐妹三个都在城市工作和生活,算是彻底摆脱了农村生活。
可每每想起那段日子都觉得可怕,仿佛那时酷热的日光能穿透三十年的时光,烘烤着此刻的我。
幸好现在都机械化了。在家务农的弟弟、弟媳不用再受这种苦了,每年夏天打打除草剂,什么都解决了。
而薅草这项活动好像也变得越来越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