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橙色预警的红字还在屏幕上跳动,单位的檐角却接住了第一片雪。我扶正被风吹歪的大檐帽,快步走进岗楼,正在看岗表之时,菱形门栅上突然扬起的雪尘漫天飘散,倒像是昨晚的大风一夜之间化成八万四千枚水晶念珠散落在小小的台怀镇。
公交车裹着冰甲缓缓驶过,后侧电子屏幕的红绿光晕洇在雪幕里,幻化成佛母洞崖壁上时隐时现的彩幡。穿橘红雨衣的老妪佝偻着身子坚定的向着风雪尽头的信仰走去,身后穿荧光绿雨衣的年轻人拿着手机感慨阳春白雪具象化的奇景,快门声惊落了岗楼屋檐下的冰锥。
交岗完回楼的那短短的十几步距离,大理石门头上的积雪被风刃层层剜起,化作细碎的银沙在空中盘旋。远山轮廓在雪雾里洇开,恍若砚台上未干的墨痕。饭点踩着积雪去食堂,鞋底碾碎冰壳的脆响格外清晰。忽的想起今天是农历十五,难怪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响的格外急切。准备出差的四期老班长在岗楼里时问我“你看这下雪天人还这么多,像不像佛祖对他们的考验?你以后要不要也留在这?”我盯着窗外信众们走过深深浅浅的脚印没说话——三周前初来时,我也曾对着远处大殿飞檐上的脊兽发过呆,如今却渐渐懂得,在这八百里风雪道场里,护持香火与守护山河,原来同是一种修行。
正午日光穿透云层那刻,执勤回来的消防车在车库里开始流泪。新兵们收拾完滴落的雪水休息一阵又赶忙趁着太阳出来去铲雪,雪铲飞舞,偶然停顿时抬头便能看见对面山坡消融的雪线处,几抹绿意正在新生。皮卡车倾倒的雪块撞开山道雾凇,转过弯来,真容禅寺的黑金飞檐突然显现,恍若老僧在雪宣上挥就的狂草。鎏金匾额上的雪水沿着"万佛古洞真容禅寺"八字沟壑蜿蜒,恰似百年前某位沙弥练字的墨痕。
暮色自东台望海峰倾泻而下时,融雪汇成的溪流开始吟诵。山道上最后一块坚冰碎裂的刹那,整座五台山轻轻震颤,像褪去雪甲的龙又新生一轮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