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女友深夜来电,聊起她最近经历的一场梦境:在一个巨大、空旷的候车大厅里,她和许多人在等火车,他们似乎是她的同事或同学,但没有人和她说话(或者说她没有同其他人说话)。四周嘈杂,她在人群中感到孤独,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茫然地等待着。
突然,广播里传来列车进站的信号,人群迅速离开候车厅前去乘车。大厅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想赶紧跟上大家一起走,但偏偏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行李包了。她一个人焦急地四处翻找,但没有一个包是她的那个。她急得满头大汗,才发现自己穿得太多,显得很不得体,心里想等上了火车一定要重新换一套衣服。
眼看人群越走越远,没有人关心她的包不见了。焦急中她突然想起他们是有一名老师带队的,虽然她不知道老师是谁、在哪里,但她此刻必须向老师寻求帮助。她狂奔出候车厅朝人群一遍又一遍大喊:“老师,我的包不见了!”但回应她的只是人群里几声沉闷的议论,根本不见什么“老师”的踪影。她就在“老师,我的包不见了”的呼喊中惊醒过来。
梦往往和潜意识、直觉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某些梦境对生活有象征、警示的意义,帮助一个人了解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虽不是自己的梦,却仍可尝试解读,一则她是我多年好友,是彼此非常了解和信赖的人,二是因为这个梦的象征意义实在是太明显了。
女友的梦中有这样几个可见意象:候车厅、人群、别人的包裹、服装,代表她同外界的关系或者说对外界的某种洞察;还有几个不可见意象:火车、自己的包裹、没露面的老师,可看作是她内心世界的真实体验。其中最重要的意象是自己的包裹,这个找不见了的包裹就代表她迷失的自我。
身处缺乏温馨的环境、与周围的人缺乏交流显示出梦境经历者内心的压抑和孤独。虽然现实生活中她人际关系不错,但很有可能这些关系都比较肤浅,身边的人没有人能与她进行精神上的深入交流。即将到站的火车是未来生活的象征,虽然要去哪里并不知道,似乎对前途感到迷茫。但该来的总要来,每个人都必须往前走,生活不容人做从容的选择。于是火车很快来了,她必须走了。
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行李包不见了。这个包裹是自我的象征,失落的包裹就是遗失的自我。女友一直以来很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然而意志力薄弱的她总是错失一个又一个的机会,总找借口拖延,而且很容易受他人意见的左右,这都反映出她的自我太过弱小。但弱小不代表没有成长的力量,这个梦就是自我力量的觉醒。她的潜意识通过梦境告诉她:她正在逐渐地失去自我。而她本能地认识到,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于是,她坚持在继续前行之前,必须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包裹(即自我)。
女友并不是一个没有洞察力的人,实际上,她非常敏锐。梦里她发现候车厅里还遗留着许多别人的包裹,这说明她已经意识到很多人都失去了自我而不自知,依然过着一种随波逐流的生活。她已清楚自己和他人是不同的,她必须带上自己的包裹走。这足以让人看到成长的希望。
自我的丧失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寻找失去的自我也会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最终会发现,能够拯救我们的人只有自己。而在女友的梦中,她第一个想到要向“老师”求助——她已经习惯于依赖他人了。这个面目模糊的“老师”应该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她相信可以帮她摆脱困境、具有人生导师意味的那些人,可以是父母、老师、领导等。
女友的童年相当压抑,父亲严厉而专制,母亲软弱、依附于丈夫,她曾说过:“我从不敢不听我爸的。”儿童期是发展自我的关键时期,而她的家庭既没有给予她充分发展的条件,也没有提供一个优秀的榜样(对女孩来讲,通常是母亲),所以她的自我意识先天不足。上学后她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工作后她是跟领导走的好员工——虽然她也有很多不同的想法和见解,但她对此都选择了压抑或放弃,她已习惯了服从。不能成为自己的人是痛苦的,这种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渐加深。平时她可能感觉不到,而潜意识却通过这个梦泄露了这种痛苦。
梦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她在寻找包裹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穿得太多、仪表很不像样,这表明她的自我评价相当低——尽管现实生活中的这位女友长相不错,穿戴不俗,但依然不能让她认同自己。“穿得多”还显示出精神上的压抑,内心渴望摆脱束缚,释放自己。由于她的精神世界一直被所谓的“权威”所笼罩,所以一出现问题,她自然而然地去找“权威人士”——她的自我依然停留在幼小无助的童年时代。
但她毕竟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她是一个必须为自己负完全责任的成年人。这个梦已经告诉她,在她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老师”不会再出现了,她必须自己帮自己。如果这个梦有一个结尾的话,我猜应该是这样的一幕:在千呼万唤中“老师”终于向她走来,这时她才发现,这位“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于是,我告诉她:亲爱的朋友,带上你的包裹勇敢地上路吧。前方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