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被薄雾锁着，雾里飞出鸟鸣。
月光流成泉水，从山的那一端泻下。少年在山这一端的湖水里游泳。
他的手臂扬起，带起水花，水晶碎裂一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身体融化成一阵波浪，倏忽此，倏忽彼，身上光影交缠。山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又被水光照亮。
山上的老画家远远地盯着他。那神采，那身体。山风掠过，老人膝盖阵痛，手也颤抖起来。画笔跟着乱颤。画布上是山、月、湖和少年。这山风把雾快要吹散，老人看得更真切些了。
也许当年，自己也曾这样在湖水中游过的。然而那时有没有他这么好看呢。大概是肯定有的。月光明晃晃的，老人湿了眼眶。少年不畏寒，老了却逞不了能，如今裹上这么多件衣服也要被冻死。他放下画笔，呵了呵手，又调颜料。啊，他多美啊，他正立起身子撩拨头发，月光吻着他的脖颈与稚嫩的胸膛，身上的水痕微微发亮。画家抖了下腿，如今是再也遭不住山风了，以后不能来此画画了。再也不能了。那个少年呢?原来是又钻进了水，游了好远。那是一潭青春的酒酿吧，他饮得这么欢畅！画家的手拼命地涂抹，也止不住地哆嗦。美。美啊。月亮拼命地放射出光辉，老人眼泪也扑簌簌地流。太美了，那少年，那青春。那个少年靠近水边。
靠近水边的少年，一步步上岸，一步步。他浑身赤裸，水慢慢地从他身上蜕下，涟漪一圈圈退远。老画家手停住，死死盯住他的头，他的脖颈，他的胸脯，他的私处，他的大腿，他的小腿，他的双足。美啊，那娇嫩的肌肤是泉水吻过的。青春的酒酿。啊，月光更加晃眼，山风也吹得起劲。老人像被风吹散了骨架一样，动弹不得，疼得钻心。那少年在伸懒腰，也许要走。美啊，美在他的身上，要怎么画呢。老人重重地将笔在画上按着，眼睛只盯着少年，头不自觉地向前探。美啊，青春，那少年。月光太烫了，风却太凉。月光烧得老人眼睛痛，泪水和皱纹一样，爬满了脸。美啊。
少年听到湖里一声巨响，诧异地回过头。湖面荡开无数涟漪，波纹映照着白皑皑的月光，最终慢慢平静。
山风是越来越大了，画架和颜料都一股脑吹翻，画笔骨碌碌滚下山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