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重庆封城我趁小区做核酸的机会,翻墙越狱爬上后山。那时山头有在建什么的工地,但都已停工。几年后,后山建成为一个正规的山林公园,叫鹿山公园。

吃过晚饭,开车几分钟就可以上到公园山顶的观景台。

站在观景台上,可以看到我住的楼房,甚至能找到我的窗口。

看一看区行政中心和旁边的大片的绿地,那是我去年每天早上散步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两个外观倾斜的写字楼,俗称歪歪楼,是这一带的地标建筑。人才交流中心大楼上有个很好看的logo。八中,在渝北人民医院的对面。东边是江北机场,一直有起起落落的飞机。

平台上来来去去一些上来看落日的人们,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带着孩子,或者小狗。

一对胖胖的夫妻,忽然就扭起广场舞,连腰部的游泳圈和臀部线条颤抖的频率方向,都出奇地一致。

一个小姐姐用手表对着弟弟拍照,用手捏好弟弟的表情,要发送给大人定位和监控。

还有一个男孩,对着路边的隔离墩使劲踢,大喊大叫…男孩就是欠揍,我心里说。连我这样看过许多教育方式并具有开放心态和爱心的开明人士,也会自然而生出这样的想法,可见文化的力量不仅影响这个男孩,也一直影响我。

我坐了很久,看落日慢慢落入西边的模糊的山影里,远处游乐场摩天轮的灯光也亮起来,平台上只剩几个人,人影变成了模糊的剪影。

我确认了今晚在山上露营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可以。

平台上有风,不大不小的山风,那种这个初夏季节很凉爽的晚风,我查了下今晚的风力为13㎞,这个被称为气象学上的微风。除了有风,我确定天气预报今夜没有雨,

我要找些有目的事情去做,最好可以被自己定义为奇特的事情去做。露营就是这样的事。

我找了一块更加开阔的平台,确定了露营的地点,这个地点向东的方向,附近只有几棵树,没有阻挡,看明早的日出会一览无余。

我在我的露营基地练了会儿吉他,吉他的声音在山上都被风吹走了,连我自己都几乎不能听见琴音。跟着哼了一首歌,歌名是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没有什么自带的音染,所以哼唱也没有什么感染力。不过这无关紧要,我只要暗中熟练那些手型就好。

不远处有女声的歌唱,断断续续传来,倒是很有感染力。

那种大白嗓子,那种我要是在旁边跟唱,可能就会同样这样高喊,忘记实际上还有可以不这样高喊的歌唱方式的感染力。

我停止了枯燥的练习,抽根烟。我看四周,万家灯火亮起来,夜色更美丽了。

北面的山脉上,有同时闪烁的警示灯,像是山在呼吸。江北机场上空,天色被映照得微红,我想明早的日出,大概也是这样…

我感觉到夜色其实是更清楚起来,这并不是说万家灯火更亮,我认为是先前傍晚落日前后的光线强度渐弱的变化,或者光线色彩频率的不同,对人眼睛识别的过渡,会带来明显的视觉模糊。现在夜幕已经彻底降临覆盖,人眼也适应过来,夜色的清晰度大增。黑就是黑,亮就是亮,近是近远是远,天空上星星就是星星,云就是云…

我认为这是关于夜色之美的科学解释。

我有多久没这样看过如此巨大的圆圆的天空的穹庐,锅盖一样罩住在如此巨大的圆盘的大地之上了?

我站起来走几步,我意识到,我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站在这个世界甚至这个宇宙的中心点!推论一下,任何人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都是如此!

因为我看到了这两个大圆满!

突然间,一颗很亮的流星,划过天空,向西飞去,瞬间熄灭。它如此之亮,我都甚至怀疑它会不会就落入了西边某个山里,带来地动山摇!

我有点惊恐,是惊恐它的突然出现,这么快就呼应了刚刚才出现的对关于的宇宙的久违了的留意和感慨。

也惊恐我不在山上时过去的多少个某个夜晚,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突然,一次次发生,我们在梦中,浑然不觉。

当然,更惊恐这样的流星,无法预知,无人预报。万一真的落入凡间呢?

我的惊恐很快划过脑海,我不再杞人忧天,我开始搭帐篷,连唱歌的女声也不知何时走了。

黑暗中我弄那个有点巨大的帐篷,打开一半,风吹过来,甚至有一瞬间,它有要变成降落伞或者热气球的可能,要带我飞走。

我按住降落伞,在黑暗中摸索着,把它撑起像一个气球。

前后左右折腾几分钟,我坐进帐篷,世界一下子微缩成了一个可怜的微小的穹庐,罩在一个六角的小地盘上。帐篷也一下子变成这个世界的接收放大器,各种声响和想法的放大器,例如我发觉得这所谓的微风,其实有点大。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露营,虽然我的住处就几分钟的山下,虽然公园也只是保留一小片的原始的山林。我预计我的露营,还是会有些莫名的小恐惧。我想知道这些恐惧是什么,为何与生俱来,单是在这个小小的帐篷里环境中研究它,并想办法克服它,这就让我有点着迷。

我躺下来,听着帐篷外的一切声响,都不熟悉,也不习惯,我想这就是我恐惧的原因吗?

当初的原始人呢,他们对他们的外界一定很熟悉很习惯的吧?

好吧,我想到了,要克服它,那就让我的身心融入环境就好,融入,融入,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我这样想,我平静下来,做出融入的心态和姿态,这样感觉果然好多了。

不过这并不会马上成为习惯,我不能入睡。

那几棵树被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风声听起来像极了雨声,我爬起来看,的确不是下雨,天气预报说了的。

天空中不时传来嗡嗡的声音,像极了远处的雷声,再仔细听听,是江北机场的飞机起降声。有人在露营,有人在旅行。

一阵风又吹起我的帐篷,碰到我放在身边的吉他,吉他毫不掩饰炫耀它的共鸣箱是多么完美,吉他就是这样神经质,任何时候你只要碰到它,总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池塘里有青蛙在叫(两周前我刚从那个池塘里捉过蝌蚪的,养在家里,想看蝌蚪如何退化掉它的尾巴,可惜没等蜕化掉,蝌蚪就死了。现在呱呱叫着的青蛙,尾巴在不在呢?)

还有不知名的各种虫鸣,世世代代出现在文章里的次数,和出现在草丛里一样多。永远叫不出名字,永远充当黑夜的气氛。

…….

我一会儿细听,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细听,神经像极了在健身房里练习杠铃的肌肉。

我甚至在放下的间歇,脑神经网络也不闲着,做些繁杂的计算,想了想例如关于最远的你是最近爱这样的事情,想想青蛙和虫鸣,用的是大白嗓还是丹田气。他们到底是在说话,还是在歌唱,他们的爱,多近是多么近,多远才是远…

这样过去了一个小时。

声音的生动,让我有点烦躁不安起来。我才意识到人的器官几乎都可以主动控制关闭例如眼睛嘴巴鼻子可以闭上,唯独耳朵就没有办法关闭,大脑就更不允许控制主动关闭了。我想这器官的选择进化一定有它的道理,但是此刻我就是有点计较和抱怨,应该给耳朵也进化一个开关才好。

我已经没有恐惧,但是我就是不能“融入”。我用手堵上耳朵,我开始有点头疼。

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我爬出帐篷,看那棵树,他在风中舞的最欢,叫的最响。我想它一定也不开心,小树芽芽能够在风中还能一点点长成树叶,没有被吹掉,是多么奇迹不。我想它也受够了风。

我想起了杜甫草堂,他的茅屋为秋风所迫,是多么凄惨和无奈,好在我还没有挨冷受饿。

我居然还真有点饿了,我摸索到我带来的一个苹果,古扎古扎啃了起来。我也有点渴,可是没有水。

想起喝,我又想露营对睡觉这件事,就和睡前喝了一杯浓茶或者一杯红酒差不多,睡得着才怪。这个比喻很好,可我也懒得到底把怎样的露营的场景,归结到浓茶或者红酒的比喻里去。

我认为“露营”这两个字,名字起的就是好,很聪明,因为它压根就没提睡觉两个字,当然也没提其他事,露营是什么,全凭你自己的装配。

我看手表,凌晨2:30分了。

我决定卷铺盖,回家。

今晚我受够了风,我比那棵大树自由,我可以跑掉。

我本来这次露营,是为了以后去长江中的南坪坝露营做铺垫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一定有很大的漏洞了。听南坪坝的朋友说,这个岛没有其他特点,就是风大!南坪坝的艺名,南风岛!

10分钟后,我回到住处。我回来躺下,如同在拥挤的火车上,买到了一张卧铺。回来有点燥热,我看了电风扇两眼眼,我还是打开了电风扇。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