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狗还是没忍住，跑到小翠的学校去了，本来打算偷偷看两眼就回去。到了学校才知道，之所以叫大学，就是非常大。上课的时候一大群人，而下课了依然是一大群，要找一个人，简直太难了。
“还是打个电话吧，发个微信也行”，但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咦，怂货”，二狗用力拍了自己脑门子，以示鄙视。从兜里掏出一罐啤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风吹着二狗的长发，忧郁的眼神里空无一物，轮廓分明的面庞也有几分帅气，赚得了路过女孩子的一些目光。
其他女孩子不也都挺好看的吗？为什么就放不下她呢。肯定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好吧。
二狗从小老实，但学习成绩怎么都上不去，被老妈逼着上了高中。其实，勉强过了录取分数线的二狗打算混三年结束，但却敌不过望子成龙的老妈，硬着托了各种关系把他调进了快班。进了快班，就能有更好的成绩和前途了吗？才怪。看见书就头疼，听见老师上课就犯困，结果可想而知。老妈一星期往学校跑三趟，老师每次都躲着走，依然是没有任何效果，只是让二狗内心多了一些不舒服愧疚。二狗也不觉得需要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还是有所改变的，二狗有了事情可做，那些成绩好的人成了他的专注对象。观察前十名，太多；研究前五名，还是多；前三名倒是值得研究的。观察好些天之后，二狗有些懵，这些成绩好的人，也没有天天都在学习啊。打球、玩游戏，个个玩的都很厉害。那个第二名竟然还和第三名谈恋爱。
二狗研究一个月之后，发现了他们的一些共同技能：
- 精力充沛；
- 专注；
- 自信。
就拿那个第一来说，没见过她在哪儿安静待过一分钟。如果安静地待在哪儿了，就至少两小时，或者一下午，甚至一个星期。好似她琴棋书画、斧钺刀叉，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各种场合露脸的也都是她。
她简直太优秀，最后二狗就只研究她一个人了。
古人说见贤思齐，一点没错。二狗也变的精力充沛而且专注，老师的课再也不是催眠曲，书本上的字也不是瞌睡虫了，二狗亢奋地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她，还包括所有的精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高二下学期，班主任把二狗调到她的座位后面。这是天赐良缘啊，二狗激动的三天没睡觉。但，直到学期结束，二狗也没有学会最后一个技能——自信。每次想到这里，二狗的心都会揪在一起，别提多难受了。
第一不是别人，就是小翠。一个学期相处也不是一无所获，小翠说，他们俩是朋友，很好的那种。
02
眼见天快黑了，二狗在石凳子上坐了一下午，实在没办法做出任何决定。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二狗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一对一对的。本来，二狗静静地坐着，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但天更黑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浓烈的荷尔蒙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点空间也不剩。
“逃，赶紧逃。”慌不择路的二狗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有些兴奋，也有些气愤，“怪不得都想上大学呢，原来是这么美。大好的时光都用在谈情说爱上，大学生们也不过如此”。
二狗从来没有想过要上大学，现在就更看不上大学了。二狗想起当初小翠的建议，此刻尤其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更觉得小翠是与众不同的，值得自己继续努力，继续付出。
那天晚上晚自习结束，二狗陪小翠回宿舍，眼瞅着要高三了，即便自信如小翠也难免有些紧张。
小翠就说：“王俊熙，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啊？”
同学基本都喊他的外号二狗，班主任也不例外，听小翠喊自己大名，一下子还不适应，又问他未来有什么打算，二狗就更有些发懵了。二狗哪里有什么打算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研究小翠了。
“我们马上高三喽，可得要为未来打算了，不然以后靠什么养老婆孩子啊。”小翠看二狗有些发懵，接着说，“人还是要积极一点的，需要做长远打算，到跟前再做打算就来不及了。”小翠语重心长。
“我成绩差，大学也不一定能考上，不知道能干嘛。嘿嘿……还没想过以后。”二狗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浑身烫的难受，要不是天黑，准会被人看见觉从头到脚跟一根烧红的铁条似的。听小翠提到以后要养老婆孩子，开始有些激动，以为是小翠给的暗示，随后又觉得无地自容，脸就更红了。
“非要一定上大学才有出息吗？都什么年代了。你看比尔盖茨，你看扎克伯格，他们不是也没有上完大学吗？”小翠安慰二狗，不要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差而放弃自己，但觉得自己的举的例子有些不对。比尔盖茨和扎克伯格都是考上了名牌大学，没有念完而已。而二狗考上大学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嗯，其实也不需要一定执着于考大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干啥都行的。”
小翠能给自己机会陪她回宿舍，又这么安慰自己，早已经心花怒放了。小翠鼓励的话，他倒是没有听出什么问题。“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不一定非要考大学，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上学的那块料，只是我妈非逼我上学。”二狗有些飘飘然，继续说，“其实，我想去学厨师，或者去学美发。理发和吃饭，每个人都需要，未来肯定都不会缺……”
“我到了，谢谢你。”二狗刚想把自己的想法展开来说，却发现已经到了宿舍门口。“有想法就去做，别管太多，加油。”
二狗看着小翠走进去，怅然若失，又若有所得。
班主任也建议过自己，不如趁早去学点手艺，在这干耗着，反而浪费时间，还有可能影响到别人。二狗下了决心，没跟家里说，刚进暑期，便跑进一家理发店里当了学徒。开始每日每夜的洗头生涯。
03
大门口的学生川流不息，个个精神抖擞，阳光帅气。看着他们，二狗并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差。一年学徒，三年实战，二狗已经是理发师了。一把剪刀不仅仅可以养活自己，养老婆孩子也不会有问题。
站在大门口，风更大了，吹动二狗的长发，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想法。
嗯，是时候给小翠打电话了。
刚拿起电话，一个满脸错愕的姑娘盯着自己看，二狗被看的不好意思，把身上的小西服紧了紧，露出腼腆的微笑。
“王俊熙，你怎么在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小翠。小翠白，身材好，一头大波浪，已经大三的小翠比以前更好看。
“我，我，我刚好路过这里，就打算参观一下你们学校，竟然在这遇到你了，真巧。”一见到小翠，刚才赞起的豪气，不自觉地有些泄了。
“走走，我带你到我们学校里面逛逛，别走了，晚上请你吃饭。”小翠过来拉住二狗的胳膊就往里走。
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老同学，小翠有些激动。看着小翠的样子，二狗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气色和状态很好啊，并没有说的那么惨。
前几天小雯打电话说小翠男朋友欺负她、吼她，让她受了好多好多苦，而且她还为那个渣男流掉了一个孩子。小翠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那个渣男还要跟她分手……二狗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让他知道，很多人想要爱她还来不及，怎么能这样糟蹋她。
二狗也想顺便告诉小翠，他现在有能力养活老婆孩子了，自己已经有了手艺。
一路走，小翠不停地给二狗介绍所看到的建筑和风景，飞沫四溅，口若悬河，还很自然地挽着二狗的胳膊。这样的情景，二狗梦到过无数次。此刻，二狗却完全找不到一丝的快感，觉得挽着自己的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暗恋对象，而更像是个妹妹。二狗想再拍自己的脑袋，这个时候怎么能心无波澜，为什么，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小翠的男朋友出现了，高大英俊，但目光并不友善，小翠依然挽着二狗的胳膊，继续带着二狗逛校园。
走差不多了，小翠男朋友提议找个地方吃饭。三个人到了校外的一家餐厅，小翠和二狗坐在一边，小翠男友坐在对面，阴沉着脸，点了不少菜，又点了不少的酒。
二狗的自信先是因为见到小翠少了三分，而现在因为和对面的男人当面刚，又少了五分，因为喝了点酒，稍微回升到三分。
身高、样貌、谈吐、学问、家世，二狗都赶不上，觉得小翠看上这样的人是应该的。本来打算见面就直接给他几拳的想法，现在也没有了。关键是，自己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喝完酒，二狗倒觉得这个男人还行，有那恶狠狠的眼神就对了，谁会对觊觎自己女人的男人和颜悦色呢。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二狗的控制。
喝完酒，已经很晚了，宿舍的门关了。小翠要安排二狗住酒店，坚持要跟二狗住一个房间。“即便再是同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好。再说了，他还……我接受不了”。“我们共处一室怎么了？又不干嘛，你竟然不相信我。”两个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小翠男朋友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跺着脚把小翠拉到边上理论。二狗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声嘶力竭地争吵，有些害怕，害怕什么，却不清楚，只觉得浑身很冷。
最终，两个人达成了妥协，都留下来陪二狗。小翠问二狗有没有什么意见，二狗能有什么意见呢。本来说是留下来聊天叙旧的。能说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已经说了，不能说的话，现在的情形也说不出口。
二狗躺在一张床上，小翠和男朋友两个人躺在另一张床上，二狗灭了灯。三个人都没有睡，房间里面静悄悄的，这样的状态，谁能睡得着呢。二狗觉得自己被捆在刑场上，正在接受着凌迟之刑，每过一秒，就被割掉一块肉，每过一分，心痛就增加一分。二狗能感受到小翠喜欢她男朋友，也看出她男朋友也深爱着她，而他们之间的相处也确实出现了问题。小翠的行为，是有针对性的，而这针对性更像一根根针扎在二狗的指甲缝里。二狗期望小翠是无意为之，又期望她是有意为之。而自己的价值是用这样的方式体现，二狗的自信消耗殆尽了。心爱的人，被别人搂在怀里，就躺在自己的对面，而自己又什么做不了……二狗不敢想象这个画面，每想一次，就遭受一万点伤害，而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想呢？
二狗的心在滴血，哭都挤不出眼泪。
04
终于天亮了，三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又一起去吃了早饭。
小翠男朋友有课，走了。留下小翠和二狗，二狗来的时候准备的话一句都不记得了。
“他对你好吗？”
“蛮好的，就是有时候急了些，脾气不太好。”
“你是打算和他分手吗？”
“我蛮喜欢他叫我宝贝的，但我觉得他有些颓废，还不够好。”
“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以后应该会有出息。”
二狗有些不想聊了，只想能赶紧离开。他觉得小翠从来都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也无法给她任何意见和建议。想起四年前她说的那句“养活老婆孩子”，刻意确定只是随口说说。因为二狗知道，小翠需要的不仅仅是养活。
“认识他是二年前，那时候刚好我腿受伤，他天天接我进去医院、上下课，细心周到，而人也上进，成绩和实践都好。就这样被他迷到了。”小翠也不看二狗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起来。“是我追的他，开始竟然还对我爱理不理的。”
二狗听小翠说话，知道她在回忆，对男朋友有很多不舍，但分手的决心很大。二狗不敢看她，低着头不说话。
“大三了，马上要毕业了，是要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了，人还是要积极一些的。”
二狗听小翠说着似曾相识的话，而状态却不同。那个自信、专注、精力充沛的姑娘，现在有些消极、迷茫，而且有些伤感。
二狗让小翠赶紧去上课，自己坐车回去了，而小翠却执意要送。
走在路上，小翠没有挽二狗的胳膊，两个人也没有说太多话。小翠看着二狗上车，车发动了之后，转身回去了。
两年前小翠受伤，二狗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小翠找小雯玩，知道二狗也在这个城市，便去找他。已经赚了钱的人，请两个大学生吃饭再正常不过的了。老同学相聚，都相当兴奋，于是喝了酒。小雯就说二狗一直喜欢小翠，小翠笑着没说话。二狗趁着酒劲打算表白，小翠好像觉察到什么，起身就往外走，走得急，一下子撞到了玻璃门。玻璃碎了，小翠摔倒，伤到了腿。二狗觉得自己间接促成了小翠的恋爱，她现在的处境，自己也有责任。
二狗倒是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处境，谁应该负责。其实，所有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跟其他人也都无关。
05
小翠和他男朋友还是分手了。二狗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不该一时冲动跑去学校。但一切都晚了。二狗想不到什么安慰或者补救的方法，他联系小雯想了解一些信息，而小雯也爱莫能助。二狗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事情，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剪刀上。为了不让自己觉得无聊，想象着剪下的每一寸头发，落在地上，都如一只只蝴蝶一样，但每个蝴蝶都长着一张小翠的脸。
二狗不敢睡觉，一闭眼，就出现小翠和他男朋友抱着躺在身边的画面。
并没有过多久，三五个月的样子。小雯打来电话，说小翠交了新的男朋友，那人都认识，就是以前在班级里总考第二名的那个。二狗听完没说啥，觉得也挺好，他有恋爱经验，应该知道怎么疼人。
二狗突然觉得小雯也不错，刚打算给小雯说点啥，小雯就把电话挂了。
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班级里的第一和第二名结婚，参加婚礼的同学不少。二狗去的最早，其他人都像晌午的太阳一样热烈，而他觉得自己是一颗夕阳。二狗使出浑身解数给新娘盘了最好的发型，把新郎也收拾的精神抖擞。能出一份力，二狗觉得很欣慰。
婚礼现场很热烈，二狗一滴酒都没喝，他怕给自己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二狗的剪刀用的更熟练了，但也没觉得自己变的厉害，客人没有说不好，也没有刻意的回头客。剪一个头二十块钱，和老板五五分账，要是遇到烫染和做发型的，能赚的多些。二狗想，再干两年，自己开个发廊，养活老婆孩子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二狗偶尔会做梦，梦到自己走进高考考场奋笔疾书。或者考进了大学，成了一名大学生，从而开启了另一种人生。当然，也会在梦里见到很多可怕的事情，从梦里惊醒。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