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秋八月,齐人输范氏粟,郑子姚、子般送之。士吉射逆之,赵鞅御之,遇于戚。阳虎曰:“吾车少,以兵车之旆,与罕、驷兵车先陈。罕、驷自后随而从之,彼见吾貌,必有惧心。于是乎会之,必大败之。”从之。卜战,龟焦。乐丁曰:“《诗》曰:‘爰始爰谋,爰契我龟。’谋协以故兆,询可也。”简子誓曰:“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德义,除诟耻,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人臣隶圉免。志父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素车朴马,无入于兆,下卿之罚也。”甲戌,将战,邮无恤御简子,卫大子为右。登铁上,望见郑师众,大子惧,自投于车下。子良授大子绥而乘之,曰:“妇人也。”简子巡列曰:“毕万,匹夫也。七战皆获,有马百乘,死于牖下。群子勉之,死不在寇。”繁羽御赵罗,宋勇为右,罗无勇,麇之。吏诘之,御对曰:“痁作而伏。”卫大子祷曰:“曾孙蒯聩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 郑胜乱从,晋午在难,不能治乱,使鞅讨之。蒯聩不敢自佚,备持矛焉。敢告无绝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请,佩玉不敢爱。”郑人击简子中肩,毙于车中,获其蠭旗。大子救之以戈,郑师北,获温大夫赵罗。大子复伐之,郑师大败,获齐粟千车。赵孟喜曰:“可矣。”傅傁曰:“虽克郑,犹有知在,忧未艾也。”
译文
秋季,八月,齐国人运送粮食给范氏,郑国的子姚、子般押送。士吉射迎接他们,赵鞅抵御他们,在戚地相遇。阳虎说:“我们的车子少,把大将的旗子插在车上,先与子姚、子般的战车对阵,子姚、子般从后面跟上来,他们看到我军的阵容,必定有恐惧之心。在那时候会合战斗,一定可以把他们打得大败。”赵鞅听从了。占卜战争的吉凶,龟甲烤焦了。乐丁说:“《诗》说:‘先行谋划,于是占卜。’谋划一致,相信过去的卜兆就行了。”赵鞅起誓说:“范氏、中行氏违背天命,斩杀百姓,想要在晋国专权而灭亡国君,我们国君依仗着郑国保护自己,现在郑国无道,抛弃国君帮助臣下,我们几个人顺从天命,服从君令,推行德义,消除耻辱就在这次行动了。战胜敌人的,上大夫可得到县,下大夫可得到郡,士可得到十万亩土田,庶人工商可做官,奴隶可获得自由。志父如果没有罪过,就请国君加以考虑。如果战败有罪,就用绞刑把我诛戮,死后用三寸厚的桐木棺,不要再有衬版和外椁,用没有装饰的马装运棺材,不要葬入本族的墓地中,这是按照下卿的地位所作的处罚。”八月初七日,将要作战,邮无恤为赵鞅驾御战车,卫国的太子做车右。登上铁丘,远望郑军人数众多,卫太子害怕,自己跳到车下。邮无恤把车上的拉手带子递给太子而让他上车,说:“你像个女人。”赵鞅巡视队伍,说:“毕万是个普通人,七次战斗都俘获了敌人,后来有了四百匹马,在家里善终。诸位努力吧!未必就死在敌人手里。”繁羽为赵罗驾御战车,宋勇做车右。赵罗胆小,别人用绳子把他捆在车上。军吏询问原因,车御回答说:“疟疾发作躺下了。”卫国的太子祷告说:“远孙蒯聩谨敢报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胜搅乱常道,晋午处在危难之中,不能平定祸乱,派赵鞅前来讨伐。蒯聩不敢放纵安逸,居于持矛作战的行列里,谨敢祈祷保佑不要断筋,不要折骨,脸上不要受伤,以成就大事,不给三位祖先带来羞辱。死生的命运不敢请求,佩玉不敢爱惜。”郑国人击中赵鞅的肩膀,赵鞅倒在车里,郑国人缴获了他的蜂旗。太子用戈救援赵鞅,郑军败逃。俘虏了温大夫赵罗。太子再次进攻,郑军大败,获得了齐国的一千车粮食。赵鞅高兴地说:“行了。”傅傁说:“虽然打败了郑国,还有知氏在那里,忧患还不能消除呢”
反晋联盟继续支持晋国叛乱的范氏,齐国出粮食,由郑国派兵护送,范吉射带兵接应,赵鞅则出兵阻击劫粮,护粮、劫粮可以说是古代战争的经典主题,源远流长。从鲁国跑到晋国跟随赵氏的阳虎出了个疑兵之计。其中“彼见吾貌”这一句,对吾貌的解释存在争议,有人认为是指阳虎自己的容貌,杨注也是持这个观点,认为阳虎曾经独揽鲁国大权,齐、郑的将领见到阳虎会有心理压力。也有人认为应该指晋军的军容,个人感觉阳虎既然用疑兵之计,当然是指的军容会让敌人心生忌惮。
战前的占卜出了点意外,并不影响开战,可见这时的人对占人结果已经不是十分迷信了。赵鞅在战前动员的时候,不谈理想,赤裸裸的利益刺激。这里还要注意一点,春秋时期县比郡大,而战国时期郡就比县大了,秦汉以后郡县制施行,郡更是县上一级的行政单位。
此战中卫国逃亡的太子蒯聩可以说得到了巨大的成长,从一开始见到郑国大军吓得摔下马车,到后来在主帅赵鞅受伤的关键时刻,不仅救了赵鞅,还组织了最后的追击大败郑军,功勋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