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枕上复苏,病痛仍如影随形粘附于躯壳——翻身之际,四肢沉若重铅,仿佛每节骨骼都在呻吟;站立镜前,只瞥见一张神情惨淡、憔悴不堪的脸。
霎时间,那被长久压抑的自责如影暗生:“难道要任自己就此沉沦下去,跌入疼痛的漆黑深渊不再复返?”
而晨光微熹之中,却忽有一线清醒自心底浮起:既已命途不幸坠入病痛,何苦还要再往苦酒里添自己的血泪?
譬如刚才,我踉跄中碰翻了手边杯子——看着碎片飞溅开去,竟未起丝毫烦躁,反而在碎裂声里感知到某种释然:它本就要碎,又何必额外耗费心力去疼痛它。
窗外明光正缓步跨过窗台,晨鸟的啼鸣如同碎钻坠向窗格——原来纵使疼痛盘踞体内,世界的声响与颜色却不曾黯淡半分。
我饮尽杯底最后一口白开水,清冽沁入肺腑之间,心底竟澄静起来:是的,不幸已如此沉甸地降在肩上,再于心底垒砌悲哀的塔,岂非自伤?
倒不如用灵魂做这盛水的器皿,盛起阳光,清波,以及所有不请自来的疼痛和风。
原来我们所能做的最坚韧的事,不过是以承受之躯作承纳疼痛的器皿——纵使内部承载着沉重,亦绝不去再添半分自伤的裂痕。
疼痛在生命中早已占有一席,我却仍有从容,不添注悲伤,只静待生命之河自然滤过那些沉重沉淀,最终流向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