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雪花又降临了。它翩翩地从无垠的夜空飞下,一片、两片、三片……像顽皮的孩子,似乎被沿途的美景拉扯住了,忘却了要去的道路,不紧不慢地飞落到地面上、池塘里、树梢间…后来,雪花越来越密,越来越多,柳絮般的、星儿样的、粉沬似的,纷杂着从沉沉的天际扑落下来,急促着、热烈的,又毫不在意地方,安然落下,融成水,又变成冰。一层又一层雪花就这样纷至而来,经过一个晚上的悄然无声地降临,第二天便呈现出她最美丽纯洁的姿态。白雪铺满了整个大地,大地如此的洁净光亮,历经一年辛劳的人们,此时心底也亮堂愉悦起来。
瞧着远处砖瓦房屋顶上那一楞一楞的白雪,我的思绪悠然又回到了儿时的时光⋯
那时我五六岁的样子,小孩子总是不知道寒冷,也不知道雪花会什么时候到来。大片的雪花总在我做梦的时候铺满乡下的田埂,山岗。第二天,我一睁开眼睛,便陡的觉得房间与平常有些许不同,敞亮了许多。这时,窗外的偏房堆满白雪瓦屋顶就会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某种喜悦,小女孩心中的某个童话此时便会涌进心里,把我的心撑的鼓囊囊的。我穿上厚笨的棉衣棉裤,趿拉着妈妈做的棉布鞋,顾不上梳头吃饭,便鸟儿般一跃出了家门,外面已有伙伴玩耍的声音了。
我家门前有一大块水田,水田周围的草丛菜地都围了一圈雪,原来田里的水早已冻结成了厚厚一层冰,远处的小山头也变白了,妩媚地静立着,村子静极了,所有的声音仿佛惊叹雪的美丽而屏住了气息,只有袅袅的炊烟在各家各户屋顶上升起。我们小孩不同,冬天的雪仿佛是为孩子而来的,雪是我们的童话。水田边的田埂光溜溜的,已冻得发硬,我们伏在田埂上,伸着冻得通红的手去水里捞冰块。小孩子的心里都想着捞到大冰块,我们往往一只手伸进刺骨的水里小心翼翼拿着冰块一端,另一只手拿着木棍在旁边撬动,有时满心期望着一大块冰,却被我们不小心弄破,有时,成功地撬下一块巨大的冰,我们则无力把它从水里搬上来⋯我们不知气馁,也忘记了寒冷,一次又一次地趴在雪地上。有时运气好,几个小孩子一起捞起一块比我们还要大还要高的冰块,它像一块巨大的玻璃立在我们面前,我们会激动忙碌起来。两个人扶着它,另外些人会撮着嘴巴对着冰块一口接一口地吹气,不一会儿,在我们吹气的地方会出现一个个小窝,这时我们会更卖力地吹,小窝越吹越大,越吹越深,后来只听见轻轻地"嘘"的一声,冰块就被我们吹通了。我们就用干枯的稻草穿过小洞,然后几个人提起来,提到某某家的屋檐下,歪着头咧着嘴去咬冰块吃,冰块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响了一阵,就有一股清凉的水甜甜地从嘴里一直滑落进我们的肚子里,那是比蜜还甜的滋味。
除了大块冰,我们更多玩小块的冰。冰块用稲草一块块串起来,挂在屋檐下的椽柱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太阳照射在它们上面,会折射出五彩的光。北风吹来的时候,它们就在风中舞蹈。我们成天乐此不倦,直到屋檐下挂满,连晒衣服的竹竿也要串满。那时候只要一下雪,便是好几日的寒冻,我们的心爱之物便要在房檐下停留数日。
我们也玩雪球,也许是乡下孩子不喜欢那洋气的游戏,我们从来不跑来跑去打雪仗。下雪后的菜地里,白菜的菜心会有一窝子的雪,松松软软的,我们会把它们从里面掏出来,用手团成小雪球,然后送进嘴里。我想,那感觉就如同现在的孩子冬天里吃冰淇淋一样,满足而快乐。当我们吃饱玩倦的时候,就会觉得外面的天气实在是瑟瑟冻人,这时必定从菜心掏几大把雪,飞也似的回家,把雪放进洋瓷缸里,再把洋瓷缸煨在火炕旁。我们一边烤着冻僵的手,一边看着雪在洋瓷缸里渐渐溶化,变成水。水慢慢地从四周沸腾起来,在旁烤火的爷爷这时候会起身在屋子的那个角落里抓来一把粗茶丢进瓷缸里。不一会儿,一股茶的香味便会弥漫在火炕周围。
如今的小孩已不屑于我们孩童的游戏了,他们有的是手机电脑游戏,冰淇淋巧克力,他们骄傲自信,却没有了泥土自然的芬芳。我们不断地涌向前方,那些纯真的记忆便也慢慢消散在尘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