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里读《汪曾祺谈吃》,汪老先生笔下的市井烟火气有声有色,谈起各地的美食来,仿佛能想象出老先生眯着眼回味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无论是“吴盐胜雪”的讲究,还是“高邮咸蛋”的触动味蕾,每一个城市最具生气的样子,仿佛夹带着炉火上腾腾冒起的吃食香气而扑面而来。
年轻时,走过一些城市,当时抱着不管不顾的心态随处流浪着,无感的城市走马观花,喜欢的城市安静住下当起“当地人”,早起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吃一碗热腾腾的豆花或豆角包,在陌生的城市走走停停,累了回旅店睡觉,睡醒就饥肠辘辘地向青旅里亲切的前台姐姐问起当地小吃,然后兴冲冲地冲入人潮汹涌,坐在公交车,身边有着身心俱疲一脸麻木的上班族,有刚刚下课刷着手机的学生,而我,一脸傻笑,兴冲冲奔着一碗牛肉粉或臭豆腐而去。
每一座城市都具备自己的气质,每一座城市给人的感觉都不尽相同。
-桂林米粉-
路过10月的桂林,阴雨绵绵,湿冷的空气穿过漓江,穿过群山,抚在面上。天气好时,早上在阳朔的街头寻找桂林米粉,街边的小店搬起塑料椅就坐,两块五的米粉撑得走不动路,晃晃悠悠爬上公园的小山头,曲曲折折的漓江在眼下蜿蜒流转,不知归处,不知来路。
广西的辣椒一绝,大概是为抵消阴雨里绵绵的潮气,青椒混着鸡肉一炒,辣的跳脚,却挺不住嘴,有别于四川辣椒的麻辣香,广西辣椒辣得一股子清冽。
-柳州螺蛳粉-
筋道白润的手工米粉,螺丝汆汤,撒上酸笋、木耳,腐竹,酥花生,色香味俱全,螺蛳粉的妙就在螺丝汤的清甜与酸笋的臭,腌制后后的笋干香而不腐的,闻之开胃,想之流涎,吃之打滚。
鲜、酸、爽、烫,辣汇聚在一碗面中,如同人生,吃得下辛酸苦辣,便能尝到人间美滋味。
吃螺蛳粉的时候必定要配上冰豆奶才开胃,吃的火辣辣的嘴里吞下一口清凉顺滑的豆奶,堪称天作之合。
想起第一次去柳州吃螺蛳粉时,捧着自助台上的辣椒油舀了一大勺,店里的厨娘看见,赶忙提醒我:“我们这的辣椒辣的哦”,我自信满满地说:“我就是能吃辣”,之后的结果是辣的七窍生烟,回家拉了一晚上肚子。到了第二天晚上,元气恢复,又拉着小伙伴冲去吃,这一次学乖,只敢舀一小调辣椒油作滋味,吃饱出门口还是嘴唇肿的像两根香肠,因此被同伴耻笑我嗜吃如命。
后来每每想起寒冬腊月里吃完螺蛳粉出门的那份暖气与饱足,就让我无比怀念。回到自己居住的这个南方小城,也寻觅过好几家地道的螺蛳粉,然而总能感觉正宗是正宗,只是少了当时清风朗月一路饱腹回家的心意满满。
-鸡蛋线面-
我一直认为我妈是一个挺不会做菜的人,每次上桌的菜总是那么几样,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诉苦:“就不能换点别的菜吃嘛”,每次我妈都义正言辞地说:“市场就卖这么几样”,我翻起白眼“怎么可能一个菜市场每天只买空心菜、花蛤、牛肉。”
说回来,我妈唯一做的让我百吃不厌的就是鸡蛋线面,作料简单,生鸡蛋、青葱、线面,即可做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面汤来,还不费事。因此很多时候,我妈总是煮一碗鸡蛋线面来堵我的嘴。
记得念书的时候上补习班,每次晚上9点多到家,妈妈就煮上一碗线面,放在书桌边,衬着灯火,一边做作业一边吃,热气腾腾的香气在晕黄的灯光下缭绕着,捧起胡吃海喝一番,又要埋头刷刷做题去了。
过生日吃线面也是我这个小城市的习俗,吃面线窝个蛋,长寿平安。在外求学的日子,每逢生日,妈妈就会打电话给我,提醒我要去吃一碗面线,我总是嘴巴上答应着,为了省时,总是一头扎进了食堂,生日,顶多加个鸡腿嘛。
后来回到了小城工作,顺理成章地住在家里,在每一个加班的深夜回家,妈妈总是没有睡下,或是看我回来又起床来,问我吃面线吗?
再后来,有了男朋友,恰逢男朋友生日,妈妈也会嘱咐我:“今晚叫来吃面线啊,吃了才平安”,我说“人家家里可能不兴吃这个过生日,算了吧。”老妈不依,就会亲自打电话过去叫我男朋友过来吃长寿面,好像吃了这碗面线怎能平安一整年一样。
走过的每一个城市都有滋有味,然而此去经年后,回想起人生中最有滋味的,可能还是家人做的那一碗朴素的面线。中秋在即,秋意浓时天欲冷,也许可以趁这个假期回一趟家,趁时光悠闲,吃一顿妈妈做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