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的大脑属于自己的部分，越来越少了。
电梯里装有数面镜子，人进去后层层映射，显示出无数个镜像。老头儿站在轿厢中央，一脸的茫然。在忽略了侧面的镜子后，他把目光定在了正前方。这里与门相对，没有经过多层折射，只照出了一重镜像。老头像是找回了正常的感觉，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头儿举起右手，充满热情地向对面的人打招呼，对面的人用同样的动作回应着。这不由得让他喜笑颜开。旁边站着的老太更是笑出了眼泪。
“这是谁呀？”她指着镜子里的老头。老头侧过脸来看了看她，露出了不满的神情－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老太太的提问。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尴尬的情形，因为回答不出来。
“那这个，这个老婆子是谁你总该认识吧？”
老头顺着老太的手指，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镜子里的人，忽然变得自信起来：“我怎么能不认识她，认识的！”
“那么，是谁呢？”老太太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问。很多时候，她的这种执着会换来很突然的一记耳光，或劈头一掌，但她是不会把挨打和她说话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联想的，她只会委屈地告诉儿女们：你爹今天又发神经，好好的打我一巴掌，到现在脑袋瓜子还嗡嗡着呢。
“那是你嫂子！你嫂子嘛！”老头儿声音忽然变得响了起来，他觉得找到了正确答案。
“连我都不认识了，还什么嫂子！”老太笑得更加厉害了。她觉得自己的老伴儿已经完全不可理喻了。
电梯里的另一个人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空间认知障碍症、记忆渐行性丧失、平衡能力下降（老头一直试图用手去扶什么）、表达逻辑渐行性退化，等等……老年痴呆症患者的最终结局，不容乐观。如果老太太知道目前老伴的这个状态和那些躺在床上需要鼻饲的人相比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的话，她可能会多一些庆幸，少一些揶揄吧。
况且，镜子里那个老太婆，和她的嫂子确有几分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