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2018,迎来2019。还是习惯性地做一个复盘,那些让人触动的人与事,以及闪闪发光的瞬间,一帧一帧像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那些人
有些人经过时间的淬洗,会修成一尊佛。今年在工作中交集的两个人,都是七十岁的老人,北京的缪女士和太原的姚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
缪女士当过知青,在一些文献片中,偶或能看到她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身影。今已年届七十的她依然奔波在全国,为各类民间组织带去科学治理的方案和经验。她说话不徐不疾,逻辑清晰,不管对什么人,都挂着治愈式的微笑。对于吃住行,老人没有任何讲究,不愿给任何人添加一丝丝的负担,昨天可能还在和总理合影,今天可能就自己拎着箱子坐地铁、赶火车、吃快餐。虽是父辈级别,却像大姐一样暖心,且与这个时代同频,毫不脱节。缪老是个重情谊的人,曾经在山西插队,对山西总是念念不忘,至今,还在照顾着当年老乡的后人。
另一位姚先生,微信名自称“老鬼”,近年做了个小手术,腿脚不大灵便,却常常是周末都舍不得休息。姚先生脸上已刻上岁月的沟壑,眼睛却炯炯有神,冬天的时候,脖子上爱围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一副老派绅士的样子。姚先生品人评事,很讲站位,措词也极为讲究,会看到每个人的长处,但自嘲的时候,却是风趣得很,民间俗语一套一套的,就连一些年轻人的梗,他也能接上几句,赢来满堂笑声。长者风范,大概就是老先生这样吧。
这两位老人,身上没有丝毫暮气,‘’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大概就是这种自律与流畅的无缝融合。什么是岁月静好,只有在经过岁月淘洗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这样的人生气象。什么是平常心自在,大抵就是经过太多不平常,让人拈花一笑的境界吧。我辈有能力活成他们的样子吗?
当然,还有许多新朋旧友。那些因缘际会来到你生命中的人,总是有他来的道理。教你学会感恩,学会宽容,学会爱,也学会遗忘。有的如酒如诗,有的浩荡如春风,也有的如流云般渐渐失散。没关系,来日方长,时间是最精准的选择键,谁也不必将就谁。感情这种事情,既猜不中开头,更猜不到结尾,无论潜意识中寻找的是相异的人,还是相似的人,最终留下的,只有那些相处舒服的人。
感恩这一年所有的遇见与继续。
那些事
这一年,依旧是一个斜杠中年的状态,在跨界中忙忙碌碌。写评论、写书、做调研、搞评估……圈层与圈层之间隔山隔岭,有人把你推到门口,你看到的往往只是一条长长的隧道,有光亮有幽深。我明显感觉到这中间的撕扯,也能感觉到它们之间的交融与互利。中医学家李辛说,现代人的神是散的,“反复颠倒,心中懊恼”,的确如此,无法制心一处,却又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且行且体会吧。
当然,除却这些繁冗的工作,这一年最开心的就是和朋友们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秋日的成都,空气是温软的,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杜甫草堂亭廊回环,武侯祠绿竹红墙,都江堰鱼嘴分流,青城山天空之镜……镜头里,都是挤在一起的笑脸,一路上,都是轻松散漫的逛吃逛吃。第一次住民宿,第一次看熊猫卖萌,第一次到网红餐馆吃饭,悠哉悠哉排了两个小时长队,第一次在喧闹的酒吧里玩得像个傻瓜。虽不是什么仙境胜地,奢华之行,但老友们在一起,就是能无所顾忌地虚掷年华,就是能把杂乱的生活放在一边,轻松做一回自我。事实证明,这样三五知己的旅行,疗愈效果极佳。
还有一件事,也是一个特殊的体验。今年盛夏,因缘际遇,与一小妹在五台山居留数日,临行前日,俩人拖着行李到了普寿寺。
吃完素斋,上完晚课,回到寝室,窗外的华严塔在灯光的照射下通体辉煌,庄严神秘。清晨五点多,‘’梆梆梆‘’的打板声响起,速速起身,看见尼众们披着统一的褐色斗蓬,裹着浓重的夜色,陆陆续续走向大殿。大殿门口有序地排成几列,除了间或有咳嗽声,衣袂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噪音。进得大殿,以菩萨为中轴,尼众们分两侧面向站立。击罄声起,清亮悠扬的领诵声亦起,随之,集体诵经声如潮水般缓缓涌起,溢向整个大殿。这个时候,已有信众泪流满面。
对此,我深为理解,记得前几年第一次来普寿寺,只是中午吃了顿素斋,就已心潮起伏,那样的仪式感,对一蔬一饭的感恩心,真的有一种超越平常生活的震撼。随着罄鼓的鸣击,诵经声也时缓时疾,抑扬顿挫……我们捧着经书,也远赶不上尼众们阖目背诵的熟练和速度。这时,时不时有值勤的女尼过来,轻轻帮我们翻至诵读之处。一个多小时的早课上下来,尼众们仍然神采奕奕,我们却已是站立不稳,疲惫至极。记得五台山上曾路遇一间‘’不二客栈"。所谓‘’不二‘’,大约就是没有分别心。这种晨钟暮鼓的生活,与红尘俗世的日子,都是不二修行,都属不易啊。
上午,听如瑞法师开示,法师慈颜善目,有着动听的声音和流利的口才,也有着强大的能量场。她讲人间佛法,依我理解,所谓“因缘果报”,其中缘字,与天时地利人和相承一脉。所谓“善用其心,则获一切胜妙功德”,讲得是人贵在心性,纯良、开阔、坚韧、豁达,都是其中要义。人间佛法,与儒家的入世,道家的出世,互为表里,均可以打通门户。
那些瞬间
有时候,一抬头,一个转身,就会有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击中你;有时候,也会午夜梦回,情绪积累,突然崩溃。而成年人的这些情绪,都会不声不响、不动声色地藏在流水般的日子里。
这一年,让我最惊艳的瞬间是云顶山下的星空。今夏,闺蜜归来,同学盛情邀至娄烦云顶山。中午在太原已是一顿大酒,行至云顶山脚下时,已近深夜。下得车来,草虫呢喃,蓦然抬头,繁星满天,似乎能看银河在星空中划开一条玉带。那里的夜是漆黑的,山风是清凉的,满天的星斗亮亮晶晶,像是缀了无数的钻石在天上。儿时在故乡,也是看惯了星星的,那时候的星星是细密的、遥远的,而云顶山的星星是浓稠的、层层叠叠更近一些的。这世上浪漫的事情有很多,仰望星空算是一种。
还有许多,比如那天从苏州的平江路到新城,就是从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到摩天大楼、大江大河的一次时光的穿越。
比如,闺蜜那间长年与死亡赛跑的ICU办公室,我去过两次,却始终不敢进到里面,不敢面对那些让人不适的各种仪器和病体。今年再去,仍然不敢,那是一扇生门,也是一扇死门。而她,每天都要面对。
比如那天崩溃的泪水,伴着云朵,伴着蓝天,从起飞,到三万英尺的高空,再到落地,整整洒出了一条抛物线,无法自抑。
比如那顿晚餐,曾经的主角观众都到齐了,酒刚好,故事也刚好,却发现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为什么,根本没有答案,或者根本不需要答案,执念也不需要放下,它已经融入日常,成为生命的一种动力。
“了了分明,如如不动”,摆脱几分无明,增得几分智慧,岂是容易之事。
还有什么呢?老父亲在母亲过世三年后,终于有了笑声。儿子一向腼腆,却在校园的新年晚会上来了一支劲舞,酷酷的还是C位,合影中,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那是发自内心的少年的笑。编写的书顺利出版了,虽然是命题作文,却是一次倾情的尝试。
如此想来,一年过往,愿意回忆的竟都是些无用之人,无用之事。庄子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应作如是观。
2018,感恩所有的遇见;2019,和光同尘,希望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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