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桥头惊魂初相识

北方的深秋已是寒风刺骨，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不少。

师语费力地蹬着师言前些日子买给她的自行车在呼啸的北风中上了大桥，桥下是艾河，二中的学生们亲切地唤它为“爱河”。为了不辜负学生们对它的爱称，柔情依依的艾河不管是春暖花开还是秋风萧瑟，都在见证着校园情侣们的嬉戏玩闹和聚散离合。

然而此刻的艾河在师语看来却犹如一个巨大冰箱般送来阵阵凛冽的寒风，这让她觉得鼻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师语下意识地松开左手拉了拉衣领。眼看就要到桥头了，没想迎面突然驶来一辆大卡车，她急忙握紧车把往旁边一转，大卡车是给躲开了，却又冷不防地直接撞到了桥头旁边的施工警示牌上。

“小心！”秦向阳话音刚落，就见师语的自行车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从桥上直接往艾河砸下去。

“抱紧旁边的柱子，抱紧你旁边的柱子，赶紧！”秦向阳急忙跳下摩托车朝师语的方向跑去。

猛的听到有人命令她抱紧柱子，有一秒钟的时间，师语在想怎么就掉下来了？她还那样年轻，她不能出事，要真挂了父亲怎么办？弟弟师言又得多伤心？他是为她才放弃学业的……在这一秒的时间里面，想的的事情还真多，直到被秦向阳拉回桥面，师语整个人还是懵的。

 “那个，你没事吧？”秦向阳看着抱住膝盖蹲在地上沉默不语全身颤抖的师语问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凌乱的发丝随着河风飘零空中，草绿色的格子呢外套穿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松，黑裤子上沾了不少旁边施工现场的水泥，蜷缩着胜似一根刚被砍伐的木墩。

秦向阳看她也没外伤，“喂，那你缓缓吧，你要没事我走了啊？”看她好像也没打算回话准备离开时，她突然抬起了头，他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只是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面熟，此刻她苍白的脸蛋上只有那双眼睛还略显生气，大概是刚才被吓傻了。

“我自行车呢？”师语抬头慌张地望着站在眼前的秦向阳，好像谁偷了她宝贝似的。

秦向阳心想着这啥人啊，不感恩！赶车！顺手指着桥下孤独的自行车说道：“那，就那，你刚才差点躺它旁边了，要财不要命？”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自行车抬上来。”师语没回答秦向阳，看了看桥下又仰头两眼放着光望着他，她一个人肯定是搬不动的，这会儿路上又没有其他人，卡车司机估摸着这会儿也出城了，没办法只好麻烦眼前位救命恩人。以往但凡她能自己做到的，是决计不会张口求人的，哪怕那个人是她最亲近的人。

秦向阳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吐出：“我 想 请 问 它 还 能 骑 吗！”这个吗字被拖得很长很长。

“只要它还没粉身碎骨，就能修好。”师语眼神坚定，一本正经地回答。

秦向阳无奈地摇着头：“它没救了，你也快没救了。你不知道修它的钱……”

“谢谢你刚才把我拉上来。”师语鞠着躬打断了秦向阳，她觉着此刻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秦向阳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了，再提无理的要求就显得她有点得寸进尺了，她也不想那样。

她拖着虚浮的脚步经过他身边，右脚刚踩上第一个台阶就被他喊住了。

“等等，你下去喝西北风啊。”秦向阳瞅了一眼从桥上到河边的陡峭的100米台阶，又看了眼既瘦又矮的小姑娘了。

师语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只觉得秦向阳并不像传说中所表现的那样冷漠，他是一个好人，至少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温暖的人。可是“你要看多久啊！”师语低着头，脸烧得通红。

几分钟，秦向阳把师语的自行车给扛了上来。

拍了拍身上的泥沙，秦向阳举着大拇指感叹道：“国产车就是牛X”

 “真的谢谢你。”师语想今天真是欠了他的一个大人情，要不是别人口中的这个“二流子”，她现在应该是躺在自行车旁边的。

“没必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也谢谢你帮我把自行车扛上来。”

“更没必要，我是自愿……我也是自己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事，自怨吧。” 

那一年，师语十七岁，秦向阳十八岁。

“随便你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秦向阳说完后便跨上了他的摩托车。师语本来以为他要走了，却见他又突然回过头来。

“或许你应该去这个寺庙里拜拜。”师语顺着秦向阳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桥头拐弯处的小寺庙，发出抑制不住的扑哧一笑。她心想这位大哥或许还不知道学生将这个寺庙称为“月老祠”，难道是要让她进去求姻缘不成？算了，也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

“不，我还是回家看我的知己小说。”师语也不打算多加解释，她刚要问他这个时间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秦向阳便骑着他那辆小黄蜂一溜烟之间不见了人影，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朝他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

师语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出于感激之情，刚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秦向阳说几句话以表示她的友好，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愿意和她有更多的接触，不过转念一想，他走了也好，省得互相了解亲近之后平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师语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推着自行车下了桥。平时从学校到家骑自行车的话大概需要半小时，哪知今天出了校门五分钟不到差点出大事，刚才车子虽然摔得不严重，但是要骑着它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边走边找可以修车的地方。

师语从来都不是个相信鬼神论之人，但是，刚才发生的事却令她胆战心惊，她在这桥上来来往往了两年多，从没见谁从这儿掉下去过，要不是秦向阳反应快，她师语就成了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掉下桥的人，这难道是上天对她学校早退的惩罚？

她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并不是毫无依据的，因为她是街坊邻居和学校师生眼中的好学生，两年的高中生活，她从未曾迟到早退过，今天下午是因为生理原因，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才向老高请假早退了，可一出校门就飞来横祸，幸好碰到了秦向阳。

但秦向阳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从学校出来呢？按照他前几天的作风，下午他是根本不会出现在学校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二中也是够了，竟然容许一个学生半日制式地上课而无所作为，难不成是秦向阳有什么通天的背景吗？既然真有这等本事，怎么没有转学到一中去呢？

师语出生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北方县城，在县城的五所中学里面，一中便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了。究其原因，一中每年考上大学的人数比其他四所兄弟学校加起来的还要多，所以整个县城对一中的热忱并不亚于全中国对清华北大的了。

但是一中的蓝天门并不是你想进就能进得了的，因为在一中只存在两个阶级——学习极好的无产阶级和家庭极有背景的资产阶级。当然学习好又有背景的人是存在的，但毕竟是极少数，阮一丹便是这少数之一，不过她属于这个县城的异类，因为她和师语一样脚踏着二中的土地，呼吸着二中的空气。她和他们这些平民子弟一样就读于二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阮一丹从小体弱多病，再加上她那市里面当官的老爹舍不得让他的宝贝独生女在一中那个军事化管理的高压环境下度过三年，所以阮一丹便顺理成章地被送到了老高的眼皮子底下。当然，老高想让女儿读一中的愿望是无比强烈的，但是却奈何不了阮一丹父女俩联合抵抗的现实。

想到这儿，师语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阮一丹实在是个漂亮而可爱的紧的姑娘，但凡跟她接触过的人，很难有不喜欢上她的，就连师语这么孤僻的人，也没能幸免。她时常觉得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有一个爱她如生命的父亲，有一个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手足，再加上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挚友阮一丹，这满足了她对亲情和友情的全部需求和期待。

师语花了八十块钱修好了自行车。她其实挺心疼的，八十块钱都赶上她一个礼拜早午餐的伙食费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自行车恢复如初了，这辆自行车是师言用他当学徒领的第一份薪水给她买的，她还记得当时师言推着自行车进家门时的情形。

“姐，我给你买了一辆自行车，你再也不用天天跑去修自行车了。”师言当时显得很兴奋，但是他的笑容在师语看来却满是心酸，仅仅因为他的成绩不如师语优秀，就让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出门闯荡，更让师语觉得愧疚的是，辍学养家的想法是师言自己主动提出的，虽然当时她和父亲极力反对了，但依然没能阻止得了他。

她这辈子注定是要欠师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