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北京,我真的特别喜欢,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没有在北京出生,更没有在北京生活,但是我特别喜欢,是那种打心眼儿里的。北京是我心里最好的城市,是我的La La Land,是一个一直一直都很好的地方。
试图解释这样的情感是很困难的,所以我早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大城市有很多,但是只有北京辉煌又温情。
我在以前写过一段这样的话:
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说我要去北京,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离他更远了还是更近了。这个城市大到包容你们每一个人,无论身份,无论能力,但是他始终不会给所有人善意。总有一个人要告诉孩子说圣诞老人不存在,那个人大概就是北京。
我喜欢这里,每个人都喜欢这里,可是不可能都是幸运儿。有人住几十万一平米的房子,就自然也有人无家可归,彻底的消除贫富差距本来就是个笑话。我没有好命到让这个城市记住我,也还没有落魄到被这个城市抛弃。
你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满满的全是人,行走的都是欲望,我猜不到每个人到底为何而来,但我起码知道他们都有一个愿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回去,回到二线、三线、十八线的小城市去。
人一旦出来,就很难再回头了,见过了夜光杯,就要摔下木头碗,原本就是这样。
中央戏剧学院对我而言可能除了一个期待,一个好学校,还意味着我自己。所有人都说我可以,但是我只肯飞高不肯摔。我把这看成赌一把,成败的赌注都不过是换个看自己的方式。
我明白很难,可我也是不甘心的大多数人。
我现在就要坐上列车回到我的小城市了,我又爱又想离开的地方。我回去是为了重新回来,这是我最新的愿望。
我以为我可以越来越少写一些可笑的东西,可是现在回头看这些话好像又有点可笑了,那些北京的迷人之处现在都要不见了。
最近事情太多了,一件压过一件,掩护着许多事在老百姓眼皮下面发生。我到底还是没有考到北京去读大学可能会是我这辈子最遗憾之一,但我从来都不否认我想要用别的方法走回去。但是我现在还真的回得去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被清理的一员,也不知道那座城市还能怎样恶化。清理可能带来的影响会是绵延而细碎的。
一个人离开,一个家庭离开,一个群体离开。
留下来似乎越来越难。
北京的冬天比家乡冷,夏天比家乡热。
我记得小时候在后海吃棉花糖舌头变成蓝色,在小区里穿着儿童旗袍带着假旗头遛狗,还有更早一些的,在我记忆之外但却保留在照片上的,我抱着一个比我还大的玩偶在自家火锅店里散步。
我在北京艺考的冬天里第一次点燃一支香烟,夜晚独自去见从未谋面的朋友,我点遍了一片区域里所有的外卖,在家乡禁止燃放烟花的年节我在北京见到了烟花,出租车司机边听相声边告诉我要好好考试,可是我们在考试时扬言要搬走北电的垃圾桶、草稿纸和中戏的自动贩卖机,考完试就跑去逛街,热热闹闹地挤地铁,夜里十点多跑到簋街吃火锅,坐在酒店大堂烟雾缭绕地聊电影,我和我的朋友们开开心心的以异乡人的身份在北京快乐又自在地生活。
我也有在夏天最热的那几天里,和姐姐被专车司机误以为是北京人,虚伪地承担了别人对“我们”分数线的羡慕。在被外国考官面试口语时诚惶诚恐,编造着我们学校的口语教学情况,最后却听到他对我说我的发音很好。
如果说我没有一瞬间虚荣地接受这一切,并且差点就真的要把它们视作理所当然,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假话。
我每年都会跑去北京,带着不同的目的,永远好奇地闯进那座城市。
我记得在《橘生淮南》里,盛淮南很久没有和洛枳联系,重新打来电话的第一句是:“你知道哪里可以看北京吗?”
我很喜欢这本书,但我尤其有被这一句打动。
想你的过程是翻来覆去,可是说到底不如一起看看这座城市,也只能是这座城市。
我发过一条微博这么讲:
就是因为我是这么复杂地喜爱着一座城市,我才在今时今刻更加难受,它让我可能拥有的一切变的更遥远了。但我也不仅仅是为我自己,我只是不清楚在一切结束后,那样的北京还算是北京吗?
我对社会学一窍不通,所以我不知道如何去评判“阶级”,但过去这也曾是它的迷人之处——在我眼中。北京温柔地包容着形形色色的人是在允许无限的可能,是不在乎艰涩的动机,是展示野心。
昂贵的、精美的一切,那个作为现代化城市的北京有;从容的、辉煌的一切,那个作为历代都城的北京有;最好不过的是,那些真实的鲜活的生活面孔、那些疲惫的硬撑着的来获取的微小喜悦、那些人情和故事都可以付诸街边的酒谈,这些更加可贵的,北京也有。
它原本就是一座那么美那么值得的城市。
其实正是人群的推攘,使北京变成了北京。
我知道它以前也是这样迎来送往,它已经看着人群熙熙攘攘上千年了,或许离开对它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现在这些都像是大事了。
我们该怎么让一座城市真正释放一座城市的美好,而不是作为一个符号的精致。
一个符合某种荒谬概念的、似乎趋近“理想化”的北京,就不再是北京。
我还想纯粹地向往你,请你好起来吧。
写得匆匆忙忙,应该少了很多,但是全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