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是一只座头鲸,不过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她有名字,她叫“苗苗”,这是妈妈给她取的名字
苗苗已经独自在这无边无际的太平洋中生活多年,直到遇见她的朋友——一块黄色的冲浪板。
她亲眼看着那个从浮在海面的黄色小板子上不慎跌入海里的人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并不作为。
她知道,小小的,在陆地上用两条腿直立行走被称作“人”的生物和她一样,不能在水里待太久,不然会被憋死。可她不想救他,人是很坏的生物,她的妈妈就是被人害死的。
妈妈从小就教育她绝对不能招惹人类,否则会大祸临头。尽管妈妈活得如此谨慎,最后她还是死了。妈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妈妈的离去使她与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关联。
她在茫茫大海里独自跨越数千里,穿过冰川,一路引吭高歌,从未得到过回应,哪怕被孤独包围而凄惨痛哭也不会引来半分目光的关照。
那个小小的身体不断收缩着,口鼻不断冒出气泡,身体仿佛快要被榨干。
一串串气泡轻轻触碰着她的面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越来远的暗影。突然,她猛的往下一扎,以惊人的速度直冲而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驮着那个人到了浅水区,她轻轻把人放下然后退回深水区,见到其他人发现了那人,苗苗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那块仍然漂浮在海面的冲浪板在阳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暗影。苗苗歪头望着,犹豫片刻上前将那块长条形的黄色板子顶在脑门上走了。
苗苗的新朋友,那块冲浪板,尽管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朋友,但这个新朋友也给她带来不少的麻烦。
她的朋友只能浮在水面,所以她每次都要把她的朋友顶在自己的脑门上,但她饿的时候需要潜下水觅食,而且她胃口很大需要吃很多,往往等她填饱肚子回来,她的朋友早已不知所踪,然后她就得游很远才能找到他。
等到夏天,她就得去南极避暑,中间需要穿过冰川,她就只好把朋友含在嘴里,饿着肚子穿过冰川。
虽然麻烦不断,但苗苗却很满意她的这个朋友。她悠扬动听的歌声终于有了听众,尽管他不会说话,也没法对她的歌声做出点评,可是苗苗的歌声比以往轻快了不少。
远处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胖子,苗苗不喜欢他,他是一只虎鲸。她认识这只虎鲸,在她还小的时候这只虎鲸带上他的同伴围攻她和妈妈。他们企图将苗苗和妈妈分开,妈妈用巨大的前肢和尾巴拍打他们,他们仍不要命地往前扑,妈妈把她驼到背上浮出水面,尽管如此小心翼翼,她的前肢还是被她面前这只胖子给咬下一块。
胖子正在围着一只翻车鱼兜圈子,尽管那只可怜的翻车鱼极力想要躲开胖子的攻势,奈何他胸前那小得与身体不相称的鳍在虎鲸的面前毫无威慑作用。
胖子看着翻车鱼因为紧张而不停开阖的小嘴,起了故意捉弄的心。他让翻车鱼径自向前游着,也不追,等翻车鱼游出一段距离之后,强有力的尾巴一摆就到了翻车鱼身后张嘴就撕下他尾巴上一大块皮肤,鲜红的液体在碧蓝的海水中丝丝晕染开来。
在疼痛的刺激下,翻车鱼划动的频率加快,引得胖子更加兴奋。他朝翻车鱼张开大嘴准备结束这场娱乐之时却被猛地撞开,冲力之大,使他直接荡出十几米远,等他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这不是座头鲸又是谁?
胖子知道这次自己的美餐是彻底落了空,他们虎鲸和座头鲸简直就是宿敌,这些好管闲事的家伙分明就是以他们的痛苦为乐。
胖子自知他在苗苗面前毫无胜算,更何况今天他还是独自出巡,他谨慎地退到安全的距离:“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拿着人类冲浪板做朋友的那只座头鲸对不对?”
苗苗歪头看着他,很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朋友。
“海里都在说有一只疯掉的座头鲸居然拿着人类的一块板子做朋友,我还在想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傻的家伙,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难不成你也想像人类那样站在板子上在水面飞不成?那我估计你得重新投胎。”
苗苗不想理会这只嘴损的虎鲸,任他说得有多难听她头也不回,游到水面顶着她的朋友离开了。
苗苗感到她的朋友正在老去。曾经鲜明的黄色,苗苗认为就是天上的太阳也没有她朋友身上的颜色艳丽,光滑无比的流线型身躯仿佛浑然天成。而如今鲜艳的黄色早就在太阳的炙烤和海水的浸泡下褪去活力,光滑的身体上也满是斑驳的伤痕。
可惜在苗苗失去她的朋友那天,她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一个午后,正在觅食的苗苗被一群虎鲸给团团围住,胖子正在这群虎鲸之中,她知道他们这是来向她寻仇来了,可她并不惊慌,毕竟他们还不至于能拿她如何。
虎鲸们也没想真能拿苗苗怎样,纯粹就是想给她个教训,以振他们虎鲸一族的威严。
苗苗甩动自己硕大的前肢和有力的尾巴使得虎鲸完全近不了她的身,一边的胖子把目标转向正漂浮在海面的苗苗的朋友。他叫上几个同伴向苗苗的朋友直冲而去,为了自己的朋友不被抢走,在抢夺之中苗苗竟然一口吞下了她的朋友!
一个星期过去了,谁也没见过苗苗。
最后一个见到苗苗的还是胖子,他见苗苗瘦了很多,一副无精打采地样子缓慢地摆着尾巴,他凑上前打算奚落一番:“哟!你不会还真因为一块板子想不开吧?”
苗苗转动眼珠斜斜看了胖子一眼,又转动眼珠直视前方。
胖子干脆挡在苗苗身前:“要不我和你做朋友,总比一块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板子强多了。”
“我不会和曾经想吃掉我的敌人做朋友。”这是苗苗对胖子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苗苗不恨胖子,她很清楚即便没有胖子的袭击,她的朋友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离开她的,无论生命中有何际遇,她的妈妈也好,朋友也好,到最后能陪着她走到底的还是她自己。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食物了,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的朋友卡在她的食道使她无法进食。她连游到水面呼吸都变得十分费劲,不得已只好游向浅水区,她离那条海岸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她巨大的身躯躺在那片沙滩上,终于可以不用费劲地在水里游了,她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清晨她被一大群人围观着,她只能无力地摆摆尾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笨重,曾经温和的阳光如今像个巨大的烤炉烘烤着她的身体,光滑的皮肤上生出一个个脓疮般得创口。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些站在她跟前的人。到最后仍是孑然一身,徒留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