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课地点安排在小学校的阶梯教室,时间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太阳暖暖的柔柔的铺满校园。这是今天最后一节课外活动课,孩子们都有自己喜欢的活动,每个角落都充满着他们的笑声。
教室并不大,一百多个学生落座后,空余出来的座位就不多了。孩子们是按年级排序安排就座的,最小的一年级学生坐在第一排。他们稚气的充满好奇的眼里写满问号——这是谁呀?为什么校长说她是阿姨不是老师呢?
校长特意让我以阿姨的身份出场,是不想孩子们把对老师的一些既定想法加在我身上,影响授课效果。与这些如山间溪水般清沏的目光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教室最后两排高年级的孩子们,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和我一般高了,有几个甚至比我高出了许多。他们大多斜睨着眼睛静观事态,有几个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神气。给我感觉是这些孩子的目光里装着倔强和挑衅,还穿插着看好戏的成分。
讲座开始了。这是一次特殊的授课,特殊就特殊在今天参加听课的孩子们都来自单亲家庭,他们的家里,不是少了爸爸,就是少了妈妈!仅仅是这一点,我就完全理解了那几排高年级孩子目光里的桀傲不训,他们小小的年纪却比同龄人经历了更多艰辛!他们拒人千里的神情只是说明他们只是更敏感,更需要关爱!
一个小话剧拉开了讲座的序幕。在剧中,小演员们把一场家庭战争表现得淋漓尽致,立刻把教室里的人融也进来,以至于表演结束时,很多孩子还一边鼓掌一边大叫“再来一个”。
这时,一个稚嫩的愤怒却让掌声嘎然而止:
“我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吵架的,他们天天吵,他们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
原来是小话剧中再现的夫妻吵架的情景勾起这个第一排小男孩烦恼的回忆。这个熟悉的场景曾经在他生活的某个阶段一再的出现,深深的伤害着这颗幼小的心灵。说这话时,这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小脸气鼓鼓的,语气有些歇斯底里,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无所谓,显示出与他年龄明显不符的愤怒与担忧。
小男孩的呐喊喊出了许多离异家庭孩子的心声!这呐喊,也成了我接下去讲课的契机。
我用一个小故事的形式让孩子们明白父母分开的真实原因,让他们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情景时应该如何应对这样的事情。孩子们都很聪明,马上就知道了他们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分享时刻到了,一只只小手象雨后春笋一样争着抢着冒了出来。不待我出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第一排响起:
“阿姨,我知道爸爸妈妈分开是因为他们的性格不同,我以后要好好读书,好好和同学相处,因为我长大以后要做个好爸爸。”
哇,好不同的语气,与之前的颓废相比,男孩红红的小脸满胀着自信和放心!宝贝,我爱你!相信你一定行!
“阿姨,我的爸爸妈妈不是离婚,是我妈妈…车祸,去世了。”
一个秀气的小女孩眼睛红红的从第三排座位上站了起来,眼泪在她眼睛里转了又转。我问她,想对妈妈说什么,她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也出来
“妈妈,我想你!妈妈,我爱你!”
……宝贝,我爱你!妈妈在天堂里一样想着你,护着你…
“阿姨,我的爸爸妈妈分开了,爸爸在昆明,已经两年没有来看我了。我想对他说:爸爸,我爱你,你来看看我吧!我想你!”…
第二排的一个女孩子,眼泪滴答着抽噎着…宝贝,我爱你!爸爸一定能收到这份爱的信息!
“阿姨,我的爸爸生了重病,去世了…我想对他说:爸爸,我爱你!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
第五排的一个男孩子抽泣着说。…宝贝,我爱你!爸爸在天堂依然爱你,关心你。
“阿姨,我的爸爸妈妈分开了,本来我特别恨他们,但是现在,我想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一个高个的男孩子站了起来,他没有流泪,眼睛里满是坦诚和欣慰。他大声的表达着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感情,那音量,仿佛要掀翻屋顶!
…宝贝,我爱你!永远爱你! 一只只小手高举着,一串串声音呐喊着:
爸爸,我爱你!妈妈,我爱你!爸爸妈妈,我爱你!
… 宝贝,我爱你!宝贝,我爱你!宝贝,我爱你!…
一双双眼睛滚动着泪光,老师和孩子们的脸上都挂着温暖和渴望。那些久违的爱,那些生锈的感情,在这个冬日的下午,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流淌着,流淌着…
下课铃声响了,孩子们排队走出教室,一个小女孩突然离队向我跑过来
“阿姨,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还有我的名字。”
她递给我一张小纸片。我轻轻的拥抱了她,在她耳边悄悄的说“宝贝,我爱你”!看到这个情景,一些孩子也磨磨蹭蹭挺不好意思的围到我身边。我知道,这些孩子需要的只是一个轻轻的拥抱,一声悄悄的:
宝贝,我爱你!
走在这个南方的小学校园,树依然是绿的,草坪并不枯黄,虽然少了些夏日的张扬,但已经是冬天,春天还会远吗?
正值放学时刻,校园门口聚积了茂密的人群,他们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看着他们翘首搜寻自己的宝贝,我的心里再次牵挂起阶梯教室那一百多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们,无论今天你们是因何走进这个教室,我都想对你们说:宝贝,我爱你!我的爱将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后记:讲座当晚,凌晨时分,电话铃声倏然在梦中响起,是个不熟悉的号码,接起一听,原来是白天听课的一个孩子,父亲去世了,母亲在遥远的农村老家,自己住在亲戚家,亲戚们都睡了,有一道题不会做…讲完题后叮咛了又叮咛才挂了电话,心情竟久久无法平静,这样的冬夜,这个孩子,这样的无助……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一个陌生的老人打来电话,希望能见见她,她是曾经听我讲课的一个孩子的奶奶。见面后,孩子也在,一个男孩,父亲生病去世了,母亲走了,与奶奶相依为命,孩子脾气倔,奶奶常常是打骂过后又祖孙抱头痛哭……
我不知道这样的孩子有多少,我只是很想很想真诚的祝福他们人生路上一路走好!希望在每个路口,他们都能听到那温暖的五个字:
宝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