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君姓张,暂隐其名,湘西永顺人。上世纪90代,在建筑工地上与我认识,自此为友28年,曾互通音信,各报平安。
我初识张时,他18岁,青春年少,朝气蓬勃,务工甚勤,唯寡言。他一张国字脸,肌肤细嫩,红红润润,惹人眼目。每见我,则唤叔,亲如侄。
有时下雨,无法施工,他会从郊外建筑工地进城看我。在我的办公室,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憨笑,看我笔走龙蛇,不停挥洒,处理公文。渴了,自己倒水喝,还不忘给我的茶杯续水。
至下班,我陪他上街吃快餐。所到之处,那些年轻女子,见他帅气,脸红润可爱,无不赶快瞅上几眼,以饱眼福,慰其思春之心。
那时候,我们单位正施工新桥糖厂扩建工程,需要大量民工。一姓翟的湘西人,带着30余名民工,参与施工。他们全是湘西人,勤劳朴实,很好相处,张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中亦有一年轻女子,负责后勤。
当时我在工程扩建指挥部工作,有缘认识他们。我这人好奇,喜欢与人接触,交往,想通过这种办法,多了解他们的生活。
每至黄昏,晚饭之后,到厂前西侧的雷州青年运河冲完凉,如果不加班夜战,指挥部又无会议,我必定到他们住的工棚,同他们聊天。
他们对我都非常热情,你一言,我一语,同我说起他们湘西的故事,说他们家乡的人情风俗,以及他们到处打工的种种生活体验,让我大开眼界,颇为受益,感触良多。
他们都是些湘西山区乡村中人,世代务农,唯改革开放后,始有机会成群结队外出务工。他们的工具甚为简单,无非就是些锄头、铁锨之类,因为他们的主要工种是挖基础土方。
根据他们的说法,就是凭这些工具,他们南来北往,东去西来,上海,新疆,两湖两广,海南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洒落过他们的汗水,为各地的建设作过他们那一分贡献。
有一次,老翟到指挥部结账时,我同他作了一番长谈。他告诉我,别看张才18岁,却已有6年的社会生活经验。
原来张的母亲谢世早,隔年有了后娘。这后娘虽也痛爱他,有时却有点儿唠叨,常因些小事,说他几句。这在生活中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心性高,又少年懵懂,忍不了后娘的唠叨,12岁刚过,就跑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后来我同张熟悉了,便问他:你那么小就离家外出,那些年是怎样生活过来的呀?
他淡淡地回我:最初那三年,就是步行,或爬火车,在湖南的大小城市,拾矿泉水瓶、易拉罐和废纸,卖给废品收购站。那些拾废品的大叔大婶,见我年龄小,长得又乖巧,都护着我,连老板都痛惜我,从不欺秤压价,还让我住在收购站的屋里。16岁起,我就随老翟他们到各处务工了。
他还告诉我,最初是为了温饱,年岁渐长,身上也积了点钱,自14岁起,就有意识地往外省各大中城市跑。也不爬车,穿得干干净净,如同别的旅客一样,坐在列车上东来西去,南来北往,这里待上一两个月,那里待上一两个月,反正拾破烂攒足路费,又往下一座城市跑,两年间到过很多大中城市。一个少年,如此生活,跑过那么多地方,还真有点儿传奇色彩。
那年春节前夕,他们要回湘西永顺过年,将工具全寄存在我的档案资料室里。
春节过后,天气还有点冷,老翟和张同他们中的十余人,到我处取工具,说已在海南岛联系到工程,他们要去海南施工了。
我赶快为他们烧开水,并悄悄吩咐助手阿兰,叫她上街为我买回几十个面包,招待他们。
当时我的月工资是106元,孩子们还在上学,明知道他们远道而来,刚下火车,必定又饥又渴,却没有办法招待他们下馆子吃一餐饭,只好烧点开水,买点面包,聊为他们解渴,充饥。
那时候的民工,尤其搞建筑施工的,工价极低,不象现在的建筑工,每天都有一两百元的收入。当然,他们乡村的生活环境也没现在好。所以开水配面包,看上去他们也吃得挺香,我的心也就释然。
他们下海南安定下来后,有了较稳定的住地,曾经与我通信。1999年,张在汕尾教育部门的建筑工地施工,还曾与我通信,并寄过相片给我。看上去他已相当成熟,稳重,也老诚多了。
岁月如磨蚁,一磨就磨了近20年。今天上午我到湛江海边拍照,回程中到赤坎老城区采风,见有几个外省民工正在帮人修建房屋,听了他们的异乡之音,我蓦然想起那异乡的朋友,回来便写了此文,以表达我对他们的念想。
那个带队的老翟,名字叫继亮。张,即张昌云,我都牢牢记得。遗憾的是,他们后来再没同我联系。
他们的故乡是湘西永顺下属哪个乡镇哪个村委会?好象当初他们也曾对我说过,或许还用笔记了下来。只是一时也难以查找出来。
如果人间真有奇迹,在简书或新浪微博上,恰好有他们家的子弟或老乡,看到我这篇文章,帮我联系上他们,那该多好!
友人在何方?我不禁回头望……
吴鸿勇/文
2018年9月1日夜于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