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吃地瓜饭的年代

        每次喝地瓜粥,我总要把地瓜挑出来给母亲。我不爱吃地瓜,总觉得甜腻腻的,没什么滋味。母亲说,当年,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地瓜是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唯一食粮,地瓜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我从未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地瓜会在那样一个年代毫无所求的绽放着它的辉煌。 母亲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沉重的语气缓缓地为我讲述了那些年吃地瓜饭的故事。

        那时候,外公是个教书匠,是下九流的职业,家里穷,交不起工分,买不起粮食,家里唯一能吃的只有地瓜。姨妈、舅舅和母亲三个孩子的生活压力都压在了外婆的身上。母亲是家里的老小,由于吃不饱,从小就体弱多病。外婆每每想到此,总会歉疚的看着母亲说亏了那些地瓜,要不孩子都要饿死了。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外婆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闪过。

        有一年年根,家家户户都在储存年货,准备过年。过年要吃饺子,这是老风俗,可外婆家穷,买不起面,外公外婆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才在村大队支书那里赊下了几斤面,只等外公发了津贴便把面领回家好好过年。然而,没想到,几天之后,外婆被告知面被同村的乡亲买回去了。外婆没钱又欲诉无门,一进家门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最后还是用家里剩下的地瓜面包了顿饺子,一家人才算吃了顿像样的年夜饭。外婆说起这些,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虽然地瓜面包出来的饺子黑乎乎的,看上去卖相不好,但是一家人总算也吃上了饺子,过上了年。

        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年代的我,实在很难想象地瓜面的饺子是个什么滋味,但是我仍能从外婆的故事里感受到那个年代老百姓对地瓜的依赖。 母亲去外地求学,需要自带粮食,可家里交不起,所以外婆只能让母亲背上一口袋地瓜面饼子充当干粮。母亲说地瓜面饼子又硬又涩,难以下咽,所以她总是带去多少,又基本原封不动的带回来。放假回家,外婆心疼女儿,却又没什么吃的,只好将地瓜切成片,放到开水里煮上一锅,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可相比地瓜面饼子,母亲还是很欢喜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年,生活才开始有了改善。

        那些吃地瓜饭的年代,虽已过去,却成了母亲这代人最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问母亲,为何那个年代大家都要吃地瓜而不吃别的呢?母亲说,因为地瓜好种,长得快,产量高,又便宜,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只有地瓜能给穷苦的老百姓活下去的希望。是啊,也许,地瓜没有诱人的外形,没有鲜美的味道,然而它却用自己平凡的身躯,填饱了一个又一个空虚的肚皮,帮助了一个又一个有需要的人渡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给了他们战胜苦难的信念和力量。

        如今,当白面成了家庭主食,一块蒸地瓜、一块烤地瓜甚至一碗地瓜粥似乎都成了难得一见的美食的时候,谁能想象得到,曾经那些吃地瓜饭的年代呢。 地瓜不像苹果、桃子,总把果实摆在枝头,它总是默默地扎根于泥土里,汲取着黄土地的精华,让自己的身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生长、壮大。当那些摆在枝头的果实开始消失不见的时候,地瓜却悄悄地为人们最基本的生活无私的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这难道不像是我们广大的辛勤劳动的中国老百姓?在那样战乱频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他们用自己平凡的双手播种了一个又一个不平凡的希望,他们用自己黑瘦的身躯为新中国的前进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桥梁,他们用自己消化着地瓜面饼子的生命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着磅礴的力量。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里也许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然而谁能说高楼大厦的地基里没有他们的汗水,没有他们的足迹,谁能说在城市微薄的晨曦中没有他们执帚劳作的背影,谁能说他们不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最坚实的脊梁?

        我默默地品味着碗里的地瓜,任凭思绪飞扬,仿佛自己坐上了时光机,来到了那个吃地瓜饭的年代,地瓜的香甜味就这样在我的舌尖滋生、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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