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丁走出家门口的时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已经没了脚脖。正是唐朝末年,那年月皇室势弱,领导昏聩,连长安城的环境卫生都没心思治理,一到下雨的时候,城里就到处奔腾着泥水,有些人也乘着这机会把自家造纸厂的污水排了出来,更有甚者,却是将人体的排泄之物倾于水流中,所以那时候出门的游侠儿都随身携带一双高跷,都练就了一身踩着高跷腾挪飞舞的好技巧,路小丁便是其中之一。
唐时有选美大赛,每到秋日,长安城外总是一溜轿子排开,你若正好在,不妨等上一等,怕是片刻间,轿子里便会伸出一双纤细柔美的小脚丫来,这便是我们选美的对象。
路小丁最是爱那时节,这正是秋高气爽的八月,路小丁一早携了高跷出了门,直奔王局长家里去,想约了王二公子去看选美顺便将高跷送到王二家里去,再一展自己高超的高跷风采。
小丁心里实在是不大瞧得起王二公子的,因为王二公子实在是草包一个,这人色胆包天,是个不怕事的主,傻倒不傻,却是个强出头的脾气,自己号称是长安城里最仗义的游侠儿,这么一番吹嘘,不知树敌几许,王二公子长的是又矮又瘦,比路小丁矮了整整一个头,就这样的小个子犟脾气,人人都是忍不住要打他。
路小丁忍不住腹诽,你若是这长安城最仗义的游侠儿,那大皇子算什么,老皇帝又算什么。若不是他泽了家里的福荫,怕是小丁都不跟王二公子交朋友啦。
小丁在门口青石板上站定,胡同口里的雨水混着脏污已经了漫上来,他皱皱眉心里想:“这场雨过了恐怕还得加高一下门嵌子,要是雨水漫进去可就不妙了。”他随意望去,前面有人家已经在门口筑了个小堤,下面用石灰和泥土混合,垒了足有三尺高,上面搭了个又宽又亮的青石板。有几个孩童坐在上面,弓着腰在用棍子敲水玩,似是看见小丁在向这张望,他们几个吵闹的更欢了,更是有个小子向小丁那边泼水。
再远处有个老头正手忙脚乱的堵群蛇一样向他院子里涌去的污水,老头穿了蓑衣,带了斗笠,脚下一双木屐。小丁撇了撇嘴角,从门后取出了他的高跷,这高跷用的有点旧了,枣木的材质因主人日夜摩挲而油光发亮,两条细细的杆上偶有几处枝桠、疙瘩,早已被他打磨的平了,枣木极其坚硬,又不浸水,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绑脚处是是牛筋做的,绑的紧也不勒脚,垫脚处是半包的铜皮,里面垫了几层棉花和布,防止磨坏了脚。小丁穿好高跷,紧紧的绑在脚上,他站起来就有三米高了,他右脚一挑,轻轻巧巧的勾起要送给王二公子的那副,右手一接夹在了腰下。
他一步跨到几个孩子跟前,左脚立地,转了个圈,全然不顾他们的哭喊一下子把那几个小孩子踢到水里去了。小丁也不回头,又一步跨到老头门口,一脚挑飞了老头头上的斗笠,老头气的发抖,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小丁听的心烦,便把老头辛苦叠起来挡水的土垄戳塌了,之间无数条黑蛇向院内奔去。
小丁又向前走了两步,几近胡同口,他回过头来,做了个谢幕的姿势。然后回头左右看了一看,汇入了街道上的高跷队伍中,只见他一弹一跳间便已经窜出去老远,他偶尔奔驰偶尔跳跃,偶尔伸手取了别人斗笠,偶尔一高跷打在别人脚上,让别人跌落在污水里,让后面的人恼怒不已。他灵动的像水中的鱼儿,优雅的像天空中的燕子,雨越发缠绵。
小丁家里
这院子不大,甚至略有些寒酸。毕竟一个寡居的女人,带着一个儿子,尤其是一个经常不务正业惹事生非的儿子。她的日子能有多好过呢?
幸好,她还有一技之长,她是个裁缝。虽没钱在街上开店,不过因她手艺好、要价低,倒也是有许多街坊邻居扯了布匹来找她作衣。
她不到四十的年纪,头上却有点花白了,她的纤纤素手也早已经粗糙的像槐树皮了。要是没有衣服可以做的时候她就给城东贵族家里浆洗衣服,她洗的很仔细,却忍不住要走神。
门前的嵌子是儿子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屋子里漏雨的地方今天居然颇为神奇的没漏。整个院子倒是平整干净,西侧是个小鸡圈,里面有十几只鸡,公鸡早就卖了,留下的都是会生蛋的母鸡,除了偶尔给小丁吃一个,其他都拿来卖。东面是厨房,厨房门口有一口大缸,里面装了粟米和稻米,缸上搭着谷物的秸秆,上面压着几块砖。缸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柴禾垛,雨大的时候有雨水从上面滑下来,倒像是宫里的珍珠了!她心尖尖疼。
主屋是三间草房子,墙是青砖墙,屋顶是干草和了泥的,墙上搭上几根房梁木,再搭上些硬树枝、芦苇、高粱秸。最后再用草和了泥均匀的铺在房顶上,然后再铺上扎成一捆捆的秸秆,丢上几锨土。这房子就盖好了,可惜她男人死的早,要不然恐怕房子会盖得更宽敞些,小丁也可以托媒人说上一门亲事了!
城南有家屠户的姑娘不错,不过屠户成分差,城西有家佃户的姑娘也不错,回头应该再给媒人送点布,或者干脆给她做身新衣服,可得托她说个好人家。
她对着衣服又像对着儿媳妇:“虽然咱家现在没有钱,到时候你跟小丁好好过,生几个孩子,我来给你们带,到时候我教你做衣服,让小丁再读读书!”
她看着外面的天,一时间痴了,连雨停了都没发觉。
小丁在高处颇觉有一股神气的感觉,路上低矮的房子都在他胯下,连四海一家的二层楼都才跟他持平,他有心想敲敲二楼的窗户,看看他们都在里面吃什么!他甚至可以抓着栏杆翻进去,说不定里面还有小红小绿的姑娘拉着他要跟他喝酒。
小丁颇不愿意让这雨停下来,雨停了路上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踩高跷的少了骑马的多了,要是有人骑马过来还不能让他们钻我裤裆,当真是没意思极了。小丁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王府送高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