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弓之九星连珠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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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尘飞战鼓急,风交征旆扬!

战鼓擂擂,飞沙走石间,铅云低沉沉,压得大地喘息不上来。

一匹铁甲覆盖的战马背上,端坐着一道瘦长的身影,他身穿一件罗纱黑袍,腰间缠着藏青色大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散乱,随着风沙飘荡,如此威严赫赫的战场上,他竟不穿铠甲,和他凌乱的头发一样显得放荡不羁。

他提着一把比黑袍颜色还要深邃的墨弓,古朴硕大,几乎与他坐在马背的上的身躯等高,背后背着一壶硕长的银色箭矢,白色的箭羽随风抖动,似乎随时能挣脱箭壶飞走一般。

漆黑的虎头面具扣在脸颊上,因而看不出他的年龄,但露出一双黝黑如深潭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银甲将领。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身后的数十万大军,没有敌方的虎狼之师,只有眼前的将领,仿佛那将领才是自己世界的全部。

风沙飞卷,这边塞的飓风好是了得,吹得大军睁不开眼睛,他那双盯着银甲将领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没有眨动一下,仿佛是个死物。

他叫谷长风,是一名影子,确切的说,是前方银甲将领背后的影子。

明晃晃的长戈林立,泛出森白杀气,黑压压的大军排布开,旗帜鲜明,车马军阵严明,张弛有度,暗合古法,一看领头将领便是身经百战之人。

“端木青复,我青宴国与你赤地疆域以洪渊为界,两国主上彼此约定不相互侵犯,盟约犹在,你赤地疆域却偷袭我西凉府,侵占五座城池,掠走我数万百姓,钱财无数,我主上听闻之后,痛心疾首,如今我奉主上御旨,前来讨伐尔等蛮夷,收复河山,天兵降临,尔等识趣的话,快快束手待毙,奉还我百姓,可免尔等一死,如若不然,我一声令下,马踏洪渊,直捣赤地疆域腹地,届时悔之晚矣。”

这银甲将领是奉命前来御敌驱除鞑虏的三军大元帅袁霸天,他手持三股叉,腰间挂着青宴国主上钦赐的钨钢鞭,不怒自威,如同洪渊一样透着可怕的威压。

“袁老头,休要口出狂言,我端木青复也并非吓大,我带着区区万骑,一口气夺下你青宴国五座城池,所遇镇守大将,皆如草芥,不是举旗跪降,便被我手中的狼牙棒送去见了阎王,如非我家主上优柔寡断,此时整个西凉府都将列入我赤地疆域版图之中。”

这端木青复一身毛茸茸的皮甲,头上扎着发髻,滚圆的脑袋上生着一颗肉瘤,鼻孔朝天,腰间系着皮带,身似铁塔,手中提着一把狼牙棒,上面倒刺挂着血渍痕迹,一看便勇猛非凡。

“狂悖,莫要嚣张,姑且问你,何以突然撕毁盟约,犯我青宴国土?”

“告诉你也无妨,你青宴国主天生狡诈,趁我赤地疆域主上年幼,好言利诱,多方斡旋,将我赤地疆域众人把玩于股掌之间,让我幼主稀里糊涂地上了当,事后我赤地疆域南院大王多方进言,详述其中原委,我家主上恍然大悟,可是后悔已晚,于是我南院大王下令,让本将带人轻袭,夺得五城,略施惩戒,我劝你还是回去告诉你家主上,让他乖乖将这五城割让我赤地疆域,算是玩弄我主上的代价,从此双方修好,互为兄弟,若不然,我赤地疆域大军所指,城可破,国要亡,悔之晚矣!”

“做梦!”袁霸天勃然大怒,手中的三股叉旋转飞刺,穿透风沙,带出一道幽光,如出水蛟龙,向着端木青复鼓起的胸口刺来,“贼子,吃我一叉。”

“来得好,正好杀了你,再立新功。”端木青复年富力强,手中狼牙棒挥舞成风,呜呜声中反手一撩,从下而上向着袁霸天的三股叉袭来。

他来势用力过猛,狼牙棒吃力弯曲成弓,腰身一抖,猛然弹起,胯下战马踱步嘶鸣,四蹄深陷地面。

当……

带起的风沙被震散,刺耳的交击穿透战鼓声。

谷长风身躯微动,细长的眼睛凝蹙,下意识握紧了墨弓。

2

端木青复险些从马背上跌落,战马向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身形,此消彼长,反而让他并没有受伤。

“好家伙,这老东西果然不简单。”端木青复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怒目而视,丝毫不落下风。

袁霸天三股叉颤动,他闷哼了声,强自稳住三股叉,亏得胯下战马非凡,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带来的巨力,可是他双手虎口开裂,只是在护袖中看不出而已。

“端木小儿,给我记住了,身可死,山河一寸不可丢!”袁霸天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向着前方冲出,他忍着虎口巨痛,举起三股叉用尽全身力道砸向端木青复的肩头,想要趁势将其击退。

端木青复大惊,可是年轻气盛,一拍马头,胯下战马了得,竟移开三寸。

袁霸天的三股叉贴着他肩头砸空。

就在这空挡里,端木青复胳膊轮圆,狼牙棒再次砸向端木青复的三股叉。

当……

这一击打得实在,袁霸天三股叉脱手,幸好护套兜着叉身,这才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掉落。

可是端木青复何等机警,顺势横扫,狼牙棒扫向袁霸天的腰眼。

端木青复嘴角浮现出笑意,深知自己要得手。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喝声,“一星箭。”

弓弦震动,银光飞落,如流行横空,如闪电披挂,如狂风飞卷,箭矢带起啸声,化成一道漩涡,兀自穿透虚空。

叮的一声清脆声,火花闪现,箭矢射在狼牙棒头上,箭身强劲力道冲击之下弯曲成弓,啪的一声脆响,断成两截,竟飞射端木青复的双肩。

端木青复只觉手臂、虎口皆痛,气息散乱,想要撤回狼牙棒护住要害,可是两截断箭身又击中肩头,狼牙棒拿捏不稳,掉落在地上。

幸亏他皮甲厚实,抵消了断箭的力道,若不然双臂定然废掉,即便如此,他双手已经麻木,没有了任何的力道,一时又惊又怒,四下张望,想探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一箭让自己落败,失去大好战机。

“袁大帅威武,敌将落败,大家冲啊。”那声音再次爆喝。

青宴国铁骑发起冲锋,如黑色的浪潮一般向着赤地疆域大军倾覆而来。

端木青复恍然醒悟,可是没有了御敌的兵器,乱了手脚。

此时袁霸天要是能反击的话,端木青复必葬身三股叉下,可惜他连同驭马前行的力气都没了。

端木青复胯下战马激灵,见势不对,调转马头便狂奔。

赤地疆域众将领见状,只能跟着逃走,一时丢盔弃甲,大军乱成一团,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拼命地逃奔。

人马冲杀中,死伤一大片。

袁霸天被战马波及,坐立不稳,向着马下倒去,可惜并无任何自救之力,眼看要受到万马践踏之苦,只见一道身影俯身一推,坚实的手臂将其扶起,一阵温润的气流沿着手臂涌入体内。

“杀呀,驱除胡虏,还我山河。”呐喊助威声响彻三军。

青宴国铁骑势如破竹,将赤地疆域大军打得落荒而逃。

“好虎儿,亏得有你,待本帅抓住这些敌将,回到龙城之后,定然重赏于你。”袁霸天恢复了力气,双手活动自如,也不愿询问谷长风用了什么手段,只见此时青宴国铁骑占据优势,当即握紧三股叉,驱赶战马冲入战阵,呐喊道,“是我青宴国男儿的,和本帅一起冲,将这些贼寇赶出青宴国土。”

喊杀声震天,青宴国势头更猛,杀死了一大半敌军,且越战越勇,轻易便夺下两座失去的城池。

“大帅,我军已经夺下两座城池,还请您修整片刻,养足力气,命斥候查探前方敌情,稳妥之后,一举将其剿灭。”

“哼,虎儿,若非见你屡次救了本帅,单凭你现下所言,我便可一声令下,将你斩首于三军阵前,你这是在扰乱军心。”袁霸天满脸怒意。

“大帅容禀,这端木青复虽说败走,可是我们一连夺下两座失地,所过之处,皆无抵御,事有蹊跷,还请大帅三思。”

“哼,你一个黄口小儿,哪里知道军威,我青宴国铁骑气势如虹,一鼓作气,如潮汐漫卷,区区赤地疆域蛮夷,不过草芥尔,大军所过,早已经下破了胆子,何以还敢抵御?就算抵挡,也无疑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而已。”袁霸天架起三股叉,拔出腰间的钨钢鞭,凌空挥舞道,“众三军听令,主上亲赐宝鞭在此,如主上亲临,大战之前,谁敢临阵退缩,休怪我手中宝鞭不留情,给我杀……”

刹那喊杀声震天,又将第三座城池冲开。

袁霸天大笑道,“怎么样?本帅带兵打仗半生,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虎儿休要在多言,若不然,别怪本帅无情。”

“大帅可知这其余三城的险峻?万全进军总无坏处,要是小人失言,甘愿受罚,若是大帅信得过,我可以亲自去查看,如何……。”

“大胆虎儿,你真以为本帅不忍心杀你吗?勿要仗着本帅惜才,你就持才自傲,挑战本帅威仪。”

谷长风再也不敢多言,紧随袁霸天身后,多年来,他追随袁霸天征战四方,深谙兵法之道,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是袁霸天被胜利冲昏了头,听不进谏言。

他宁肯自己的顾虑是错觉,这样也可以跟那人有个交代。

眼看大军进入第三座城池,谷长风再次握紧了墨弓。

3

西凉府边境五险:上川、下野铁桶边;中瓮、石重夹中间,云铁险境似洪渊。

这歌谣所述,足见青宴国西凉府边境五城的险要,这五道天险是青宴国的天然长城,而赤地疆域绝不可能轻易攻破这五道天险。

如今落入赤地疆域手中,绝不可能随意送还。

一入中瓮城,这才发现不见赤地疆域逃军,城中破败脏乱,残垣断壁,时而能看到葬身战阵的尸体,目光所及,竟无一活人。

“赤地疆域狼子野心,欺人太甚,掳走我青宴子民,破坏边境安宁,不破赤地疆域大军,不活捉端木青复,绝不还师。”袁霸天义愤填膺,举起钨钢鞭起誓,望着萧瑟的孤城,悲从中来。

“大帅,此地古怪,您掌管三军,本不应轻出,还是坐镇于此,由裨将们追赶逃兵,更何况,这些逃兵慌乱,无需三军倾出啊。”谷长风凝目警惕,观察四周境况。

“虎儿所说有理。”袁霸天四处观望,寻找可修葺处,打算征做临时行辕。

“什么人?”谷长风一声轻啸,如同平空炸雷,环臂取箭,墨弓满弦,嗖的一声两道银光飞出。

他跃身而起,与银光一上一下,恰似顶着银光同步而飞,向着城上角楼暗处飞射。

飞箭笔直射向柱子,这时众人发现并无古怪,暗自狐疑中,只见飞箭射到柱子的须臾,如柳絮一摆、一抖,转了个弯,交错着绕到了柱子之后。

“啊……”

沙哑声中一道身影从角楼上跌落。

谷长风在箭矢射中得间隙,长身飞奔,状若奔马,快似闪电,蓦地出现在掉落之人身前,一把便抄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提起,这才看清楚居然是一名斥候。

“说,鬼鬼祟祟干什么?”

这斥候穿着赤地疆域特有的火纹布衣,是赤地疆域的探子应该错不了。

两支箭矢插在斥候的左右肩膀上,鲜血流淌,已无力反抗。

“再不说,我现在就送你归西。”谷长风墨弓弦耳对准斥候,上面寸许长的勾刀轻轻一触,斥候脖子上的鲜血飞溅,划出一道口子来。

“不要杀我,小人奉命在此监视,随时传递消息。”

“什么消息?”谷长风逼近斥候面容。

斥候被气势所迫,“传递你们进入中瓮城的消息。”

“快说,你可传出去了?”

斥候苦笑着,侧目望着背后。

谷长风发现在斥候的背后有一只鹰笼,忙一把抓过来,发现里面传递鹰隼不知了去向。

“大帅,传递鹰隼已经不在了。”

袁霸天脸色惨然,忙道,“裨将何在,我们身后是青宴国,应该无虑,派人给我守住赤地疆域方向冲进来的城门。”

“是。”

五大裨将各自行事。

“大帅,小人觉得不这么简单。”谷长风瞧见袁霸天面色不悦,事已至此,无暇多想,“我们倾巢出动,赤地疆域能攻破五城,实力不该这么不堪。”

“哼,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中翁城在五城中居中,我怕……”

“不可能。”袁霸天冷笑道,“端木青复怎会有这样的谋略。”

“那要是别人呢?要是端木青复是诱饵呢?”

袁霸天脸色惨淡,“斥候何在,给我前后去探查。”

斥候翻身而出,领命之后,前后飞奔,片刻不见了踪迹。

袁霸天坐在马背上,脑海混乱,一阵咳嗽,可倔强地压了回去,脸颊涨地通红。

“大帅还是下马休息片刻。”谷长风一招手,袁霸天的护卫上前将其扶下来,可就在这时,嗖嗖嗖箭雨飞射而至,射向袁霸天的身躯。

“三星箭。”

谷长风墨弓震动,三支箭乱窜,交错着混入射来的箭雨中,啪啪啪声之中,三支箭似游龙,将射来的箭矢绕乱,失去了目标。

周围涌上来的护卫忙将虎头盾牌护在袁霸天周围,将其包裹在掩护之下,箭雨不断击落在盾牌之上,当当当声不绝于耳。

箭雨早已经将抓住的斥候射成了刺猬,仍不间断从四面八方射来,射箭之人躲藏在城楼两旁的房屋暗处。

谷长风脸色一沉,四支箭矢出现,他如雄鹰振翅,横弓飞射,“四星箭。”

箭矢滑空,迎风分射四个方向,痛鸣声中,几道身影从四个方向砸落而下,射击袁霸天的压力顿减。

“五星箭。”

谷长风抓箭转身飞旋,五支箭旋转而出,将射来的箭雨绞飞,谷长风借机纵身飞跃,探手飞抓,将落下的箭矢抄在手中,反手插入箭壶。

那五支箭矢荡乱,又射杀了几名偷袭者。

盾牌兵已经冲上城楼,与偷袭着砍杀起来。

谷长风眉头紧蹙,忙向身后的护卫叮嘱,“保护好大帅。”

说完飞奔向城墙,竟直奔而上,向着飞檐而去。

一把长剑急刺而出,他墨弓一挡,叮的一声,长剑被墨弓震脱手。

谷长风倒转弓身,墨弓弦惊弹,长剑倒飞。

噗……

血渍飞溅,一道身影带着长剑滚落而下。

谷长风在角楼上飞奔,身法如灵猿,所过之处,不断有偷袭者被击落城楼。

半天时间过去,总算将所有偷袭着清除,此时裨将已经接管城防。

外面传来急促的战鼓声,隆隆行军步伐震颤天地。

袁霸天脸色惨然,跌跌撞撞推开身旁的人,狼狈地爬向城楼,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谷长风出现在他身旁,伸手稳住他身形。

袁霸天虎目圆睁,嘴角颤动,呼吸紧跟着急促起来,猛然甩开谷长风的手臂。

4

怕什么来什么!

旌旗蔽日,黑压压的赤地疆域大军将中瓮城团团围住。

袁霸天脸色铁青,钢牙咬地咯咯响。

“袁霸天,哈哈哈,没有想到吧?。”阵前华盖之下,一名魁梧的猛汉出现,头戴鸟羽官帽,嘲讽道,“本王略施小计,就将你引入了中瓮城,想你青宴国曾将本王的先祖在此伏杀,天道好轮回,如今轮到本王复仇了,今日你就是瓮中之鳖,本王灭杀你后,长驱直入,可大摇大摆进入青宴国腹地,逼着你们主上求饶。”

此人正是赤地疆域南院大王吐蕃不花。

“耻辱啊……”袁霸天悲愤道,“我堂堂青宴国征西元帅,却被敌将雕虫小技引入彀中,更可悲的是,竟在青宴国版图上受到伏击。”

“袁霸天,只要你跪降,本王可以许诺你荣华富贵,比你在青宴国强十倍。”

“做梦。”袁霸天抢过一旁护卫手中的弓箭,一箭射向吐蕃不花脑袋,可是他用力过猛,只听啪的一声弓箭断成两截。

“哈哈哈……袁霸天,你老了,保住身体,或许可以颐养天年,等我攻入龙城,将你那如花似玉的姑娘抓来,好好蹂躏一番,看你降还是不降。”

“可恨……可耻……,吐蕃不花,有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生死无怨?”

“好硬的口气,好狂的志向!袁霸天,你当本王傻子吗?如今你中了本王的十面埋伏,水源本王已命人切断,等你们粮食用尽,上天入地无门,本王再来替你收尸,那时候,不需用动一兵一卒便可以降服你,到时候,本王亲自带着你的人头进龙城,让你看着我如何爱惜你女儿。”

他说完大笑着消失在军阵中。“吐蕃不花,你是孬种……”袁霸天咒骂着,脸色涨红如紫,在城下战鼓与笑声之中,仰头一口鲜血喷出,双眼暗淡,向着身后倒下。

5

“杀……”

一声怒吼,袁霸天从床榻上惊起,发现一旁站立的谷长风,脑海闪现出一切,愧疚难当。

“本帅睡了多久了?”

“三天。”

“什么?三天?”袁霸天说着便要下床,可是气息不畅,趴在床榻前喘息着,抚胸伤感道,“情况怎么样了?”

谷长风犹豫起来。

“说……”

“情况不太好,敌将连续三天叫阵,大帅没醒,五大裨将坚守不出,任由叫骂,大军在城中混入的细作活动下,早已经没有了战意,更为可怕的是,水源粮草已经快用尽,军士一天只吃一顿,喝一壶,早已经怨声载道,士气低迷。”

袁霸天一阵眩晕,险些又跌倒,强忍爬下来,“走,随本帅出去瞧瞧。”

夜风裹着沙土,又增凄凉。

城中遮风挡雨之处,皆是青宴国军士,每个人脸上浮现愁容,刀剑长戈放在一旁,无暇多看。

谷长风怒火上冲,便要上前呵斥,被袁霸天抓住了手臂,示意他不要打扰。

袁霸天低着头,仿佛老了很多岁,一步一步向着城楼而去。

城楼守将忙上前行礼,袁霸天摆了摆手,来到观望台前俯瞰下方敌营,只见敌营灯火通明,喝彩呼喊声震天。

“昨来发兵师,各各赴战场!虽说这战场是活地狱,死伤难免,但我带着这些兄弟出征,我也想要好端端带着他们回去,与妻儿父母团聚,可曾想,我竟如此无能?”袁霸天捶胸顿足,喟叹不已。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们只是暂时处于下风。”

“虎儿啊虎儿,你可知道这是死局,殊不知先帝大将顾惜爵曾用同样的方法在此伏杀吐蕃不花祖上,这才奠定了青宴国疆域,我袁霸天自负一生,即便“走马百战场,一剑万人敌”,可是自知万万不敢与顾将军相比,看来我袁霸天一世英名,临了之际,是要折在这中瓮城了。”

谷长风忙劝慰,“大帅万万不可泄气,你是整个三军的主心骨。”

“我死不足惜,但愿不要连累了下面的兄弟们啊,是我害了他们。”

“大帅放心,纵使我们不敌,虎儿也会护你周全,只要大帅在,定然可以雪耻。”

“哈哈哈,我袁霸天百胜将军,需要落到这样的田地吗?”

谷长风俯瞰下方,脑海浮现出那靓丽的面容,胸中翻腾,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全袁霸天的名声。

6

“虎儿,你跟着老夫多少年了?”

“小人父亲便是大帅亲信,小人学艺归来后,便代替父亲一直在大帅身旁,粗略算来,应该有十年了。”

袁霸天擦拭着钨钢鞭,呢喃道,“是啊,谷方有个好儿子,老夫真希望也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啊。”

“其实……”谷长风犹豫了下。

下人过问主人,太过无礼,他终是隐忍下来。

“其实什么?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其实……大小姐不弱于男儿。”

袁霸天一愣,哈哈大笑,“胜男确实不错,但可惜,她毕竟不是男儿身,老夫这爵位恐怕要……,唉,生死又有何惧?只盼望着胜男能好好的,万万不要被我这无能的父亲连累了。”

“大帅不要气馁,小姐还在府中等着你凯旋呢。”

“不错。”袁霸天想起女儿,豪气再生,放下手中的钨钢鞭,“我更不能辜负主上的信任。”

谷长风松了口气,心中有一个想法,又不敢仓促谏言。

“虎儿可有愿望?”

“愿望?”

谷长风呆了,不明白袁霸天的用意,心中一荡,浮现出星空之下,那人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呆子,你可有愿望?”

“小人只想好好保护大帅。”

“哼,只保护爹爹吗?那我呢?”

“哦,还有大小姐。”

“这还差不多,记住了,这整个天下,你不但要保护好我爹爹,还需要保护好我,不许你保护其他之外的人。”

他当时不能体会,如今想来,脸颊一阵滚烫,害羞地低下头。

“哈哈哈,虎儿可是想要成家了?”这细微的眼神竟被袁霸天捕捉到。

“啊……”

袁霸天望着他慌神的样子,笑道,“是老夫的失误,你算来也二十来岁了,早该成家了,等这次回去,我定给你觅得一户人家,让你成家立业。”

“大帅,我……”谷长风不知该如何开口,硬着头皮说,“小人还不想成家,只想要守护在大帅身旁。”

“哼,没出息,这天下两件事最可笑:第一大丈夫不想娶妻,第二大姑娘不想嫁人。你如此青年才俊,怎能不成家,这样下去,我又如何对得起谷方?”

谷长风一阵失落,蓦地想起那人曾说,“你保护我爹爹的同时,要找机会立功,这样才能求他呀!”

“求大帅?为什么?”她敲了下谷长风的脑袋,“呆子,当然求他把我嫁给你呀!”

谷长风心中激荡,“大帅,小人其实有个办法想要试一试,或许能解开此刻的困局,求得一线生机。”

“哦?”袁霸天想到谷长风一路提醒,对谷长风早已刮目相看,“你且说来看看。”

7

夤夜,月圆,人影无双。

谷长风背了一壶箭,手持墨弓,向着袁霸天一揖而别,纵身从城楼上飞跃盘旋而下,他身形古怪,速度迅疾,顷刻隐秘在黑暗之中。

下野城距离中翁城约莫数百里,吐蕃不花大军在城外围困,他作为中军留在下野城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次他目标,就是镇守下野城中的吐蕃不花。

可是并非要擒住他!

他想到那美丽的笑脸,心中一阵酥麻,浑身便有用不完的力量。

下野城的地图他早已经熟记于心,困守前方的大军胜券在握,放松了警惕。

谷长风稍稍用了些心思,便兵不血刃的突出防守,他不敢大意,在天亮之前,他必须完成任务。

他扔掉从城下巡逻兵尸体上换下的铠甲,轻装减行,大步如飞,或许是看到了希望,气海充盈,近乎达到了巅峰。

曾经师傅告诉他,他需要寻找契机突破,要不然无法体会到九九归一的玄妙。

九星连珠第九箭,称为九九归一,是九星连珠箭精髓和威力所在,他出师多年,随袁霸天征战南北西东,已经可以射出八星箭,唯独九星箭九九归一始终不能窥其门径。

眼见便到了下野城前,赤地疆域此次将袁霸天围在中翁城后,前有上川、下野、后有石重、云铁固守,袁霸天绝无逃生的可能,因此下野城中戒备相对放松了下来。

谷长风轻易便上了城墙,沿城而下后,一转身大吃一惊,与一名巡城兵相遇,相互对视。

巡城兵拔出腰刀便砍,谷长风倒地斜飞,手中墨弓套住了巡城兵的脖颈,轻轻一拽,血迹飞溅,巡城兵倒在血泊里。

谷长风吸了口气,环视四周,以下野城的结构,吐蕃不花一定会住在下野城临近中翁城之地,青宴国大军驰援的话,他可排兵布阵于上川城抵挡,万一不敌,可以快速撤出下野城,退回赤地疆域。

8

吐蕃不花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袁霸天一死,此战便算胜了,也达到了此次发兵的效果。

吐蕃不花一口喝干桌上的烈酒,用小刀割下一块熟肉,大口咀嚼起来,想到袁霸天的处境,得意的大笑起来。

下方偏将一愣,瞧着他不知所措。

“各位此次随本王出征,劳苦功高,夺下青宴国五城,可喜可贺,不日取下袁霸天的项上人头,送往赤地疆域金鼎,主上见了后,雄心壮志可复,到时候各位大功一件,加官进爵。”

下方裨将齐声恭贺,“都是大王的功劳,我们只是遵从大王的命令行事,才取得了骄人的胜利。”

吐蕃不花哈哈大笑,“来来来,各位饮了此杯。”

“大王,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喝完杯中酒后,一名裨将扯开嗓子询问。

“是呀大王,我们二十万大军出征,如今十五万困住中翁城,何不一声令下,举兵合围,一举灭杀袁霸天,此战可定。”

吐蕃不花放下手中的金杯,笑道,“各位可曾见过火狮群围捕灵角兽?”

众裨将不知吐蕃不花的用意。

“火狮群是强大,可是从不贸然冲杀。灵角兽是数量庞大,可总死在惊吓之中。而本王所用战术,就是火狮群的战术,要用强大的赤地疆域雄师,彻底下破他们的胆子,消磨他们的斗志,等他们到了崩溃的边缘,便是我们收取猎物的时候。”

“好战法。”

“大王不愧是大王。”

呜呜呜呜……

众裨将恭维声中,突听号角声声,各自抓紧兵器呼啦啦全部站了起来,警觉地望向外面。

9

“怎么会着火呢?”吐蕃不花带着众人走出大殿,望着大火燃烧方向。

燎原的火势在夜风中翻滚,如一座璀璨的金鼎大帐。

“不可能,城中都是巡城卫队,言明不可以生火,怎么突然就着火了?”

“末将这就领人前去查看,之后禀报大王详情。”

吐蕃不花摆了摆手。

那裨将转身向着外面走去,突然顿住脚步,仰天倒在地上。

众将惊呼,凝神细看,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裨将额头插着一只银色的长箭,在嗡嗡晃动着。

“保护大王,有刺客。”

众裨将忙将吐蕃不花护在中央,警惕地望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刺客的踪迹。

一名裨将抓起腰间的号角吹响。

可是两道箭矢从身后出现,一上一下,上者插入了号角里,贯穿了他的喉结,让他吹不出声来,下者弹起,穿透了他的胸口,至始至终,临死他都没有吹响号角。

“可恶。”吐蕃不花大骂,“什么人胆敢偷袭本王?”

“我不是偷袭你,我只是想要借你一用。”在最高的屋顶上,熊熊火光之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俯瞰着下方众将,手中的墨弓弯曲,三只长箭满弦。

“抓住他?”三名裨将奔出。

他看也不看,手中的长箭划出,瞬间化作流光,射向三人。

交错箭光中,三人倒在血泊,箭矢啪的一声到了极限而断。

谷长风毫不停留,四星箭和五星箭齐出,几名裨将倒地,竟无一人能冲上前缉拿行刺之人。

饶是这些裨将身经百战,可是此时无一人敢轻举妄动,关系南院大王安慰,又不敢轻易躲避逃开,只能举起兵器凝视着火焰升腾的地方暗暗自求多福。

“可恶,这是引蛇出洞、投石问路的伎俩。”吐蕃不花大骂,“火凤双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莫非真要他取了本王的性命不成?”

“大王何必这么着急呢?”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要轻举妄动,让身旁的众将撤开。”

“哼,火烈,你莫非想要这该死的杀了本王?”

“放心,有我火烈在,谁都别想伤了您。”

“来人如此了得,你确定吗?”

“大王好歹统领赤地疆域为数一半的兵马,难道这点勇气也没有?”

“可恶……你……”吐蕃不花怒眼圆睁,颌下胡须颤动,咬着牙关吩咐道,“众将听着,都给我退下,要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命令你们带着整部南院兵马,给我扫灭赤炎宫。”

众裨将听闻命令,齐声应答,脚下反应比应答声还快,顷刻间四散开,只留下吐蕃不花凝望着火焰之处。

10

谷长风足以自傲,以一人之力让震慑住了赤地疆域南院众将魁首!

第六箭已经在手,本想一箭解决阻挡之人,可是他突然改主意了,这不是自己正好想要的结果吗?

这些逃散开的众将抓起号角吹奏起来。

号声四起,外面响起隆隆脚步声。

谷长风纵身从屋顶飞身而下,可是就在此时,两道炽烈的气浪趁着间隙袭来。

他不敢大意,前脚点在右脚面上,借力旋转而起,无端凌空拔高,两道身影便飞刺而过,可这一击落了空。

两道身影一分为二,凌空飞旋而上,身体带起道道红光,竟是赤色的长发,卷起漫天的肃杀,一左一右,分袭谷长风下落的身影。

谷长风这才看清楚是一对少女,暗暗心惊二人身手了得,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吐蕃不花麾下还有如此高手。

他墨弓倒转,弓身如刀,左劈右砍,交击中,谷长风只觉手臂酸麻,这两名少女的修为竟在暗劲中星位境界,与自己不相伯仲。

“大王如何?我没有骗你吧?”火焰闪烁,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吐蕃不花身旁,此人颧骨凸出,额头下凹,鹰鼻阔口,眼神细长,一身火红的长袍配合着气势,真如一团烈火。

“火烈,你这一双女儿确实了得,不知可否给本王做王妃?”

火烈眉头一沉,嘴角蠕动,随即舒展,“当前大王还想这些,这人偷袭大王的关口,那中瓮城的情况恐怕不妙。”

“哎呀,可恶,险些坏了本王的大事。”吐蕃不花忙向着外面奔去。

谷长风分神的间隙,一道伶俐的热浪拂面而过,当啷一声将他的面具击落,露出白皙的脸庞,眉宇之间透着冷峻。

“咦,好俊的身手!”

火凤双珠赞叹了声。

谷长风眼见吐蕃不花要逃,他手臂一紧,腰身扭动,墨弓发出道道幽芒,将两人逼退,他凌空疾奔,如一只出洞的蟒蛇,墨弓满月,六支箭矢如獠牙齐出。

箭矢像游鱼,穿梭飞射,归入空海,将吐蕃不花围起来,像一座箭笼。

“啊……”吐蕃不花惊呼。

这些箭矢相持有度,力道暂时不竭。

谷长风墨弓旋斩,黑色的弯月劲芒劈在左右火凤双珠身上,强劲的气浪将两人砸飞出去。

谷长风也跟着落下去,可是他胳膊上出现了几道伤口,是被火凤双珠的发丝所伤。

火烈惊咦了声,“六星箭?”

“费什么话,快来救我。”

火烈眉头一皱,可是并没有拒绝,双臂举起,两团火焰手掌从宽大的袖袍中飞出,瞬间没入其中,左抄右抓,将六支箭矢握在手中,一撮,呼啦一声箭矢燃烧变成一团火焰。

火烈一抖衣袍,火焰消散,当啷啷箭簇头掉落在地上。

谷长风如一道闪电而至,手中的墨弓弓身凌空举起,幽芒弯月劈砍向吐蕃不花的身躯。

“该死的家伙。”吐蕃不花咒骂着,忙躲向火烈身后。

火烈猝然出现在攻击之下,双手平举,迎着墨弓而上,赤色的光芒覆盖,双臂涌动出层峦叠嶂的虚影,声势骇然。

嗡……

墨弓被弹开,强劲的力道逼迫的谷长风向后爆退。

与此同时,身后两道红色的身影拉起一道火焰线,从身后袭来,不给谷长风任何躲避的机会。

谷长风气海武力值翻腾,胸口如同被撕裂,双臂酸麻,几乎拿捏不住墨弓,他只觉身后气浪翻滚,忙深吸了口气,用力稳住了身形,快速从箭壶中抓出七支长箭,弯弓而射。

火红的气浪扫过他身躯,如硬物横扫。他凌空翻飞,身后的长衣飘落下碎片,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箭矢飞射而出,已然落偏,向着空中飞去。

火凤双珠眉目见喜,左右飞身而起,一甩长发,向着谷长风的双臂缠绕。

“大珠小珠,小心这七星箭。”火烈提醒着。

“抓住这小子,决不能让他跑了。”吐蕃不花呼喊着。

火凤双珠头发缠绕住谷长风手臂,可是就在这时,劲风烈烈,那飞射出去的箭矢折返而回,曲曲绕绕,如在水面上打波浪的水漂,出现在谷长风身后,轰然炸裂,像是从谷长风身体里长出的尖刺,刺向火凤双珠。

这一招变化太过突然,火凤双珠还沉溺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哪里来得及抵挡,被箭矢划破了双臂双腿,幸亏她们反应奇快,侧身翻转,勉强逃过了一劫。

可是七支长箭力道未竭,再次绕了个弯,分射向两人要害。

两人疼痛,来不及反抗,眼看要被七星箭贯穿而死,火焰闪烁,与七支长箭争锋,绕着长箭飞转,接着长箭燃烧掉落在地上。

火烈的身影落在火凤双珠面前,一甩衣袖,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九星连珠箭?”

谷长风墨弓点地,喘息着,运转气海修复消耗的武力值,并没有搭理火烈,身上伤痛涌动,外面脚步声集结,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包围,如今他只盼望经此一闹,中瓮城围困大军前来施救,届时军心不稳,袁霸天也能带着哀兵冲出重围。

11

“火烈,你还在等什么,抓住他,护送本王去中翁城,此次一定要抓住袁霸天,不能前功尽弃。”吐蕃不花催促的同时,向着外面喝道,“众将何在,快快命人稳住中瓮城,一定出事了。”

咚咚咚战鼓声回荡,喊杀声震天,印证了吐蕃不花之言。

“狂悖,竟不回答老夫的话?”

谷长风松了口气,总算发起冲锋了!

他咬紧牙关,气海运转的更快,他握紧墨弓,随时准备自救。

火烈反手一掌,火焰掌拍击向谷长风的胸口。

谷长风正自紧要关头,勉强用墨弓阻挡。

火烈嘴角浮现出笑意,眼看墨弓抵来,火焰掌一变,上窜下跳,变幻无方,啪的一掌拍击在谷长风的胸口上。

谷长风再次喷出鲜血,身形爆退。

火烈根本不给他机会,回掌变爪,握住了弓身,想要将墨弓夺下来。

谷长风忍着巨痛,游弋到弓弦,用力一拽,弓弦震动,弓身弯曲猛地弹出一股怪力,将火烈弹开。

火烈一连退了数步,连声喝彩道,“好好好,想不到这九星连珠箭还有如此妙用,我真是小瞧了摘星子。”

谷长风疑惑,不知道他所说之人究竟是谁。

此时,外面的裨将奔进来,护着吐蕃不花就要走。

谷长风当然不能让他离开,一连又是几箭,将那驰援的裨将射杀。

吐蕃不花惊吓得连连躲闪,呼喊道,“火烈,快来护住本王。”

火烈看火凤双珠并无性命之忧,只能飞身落在吐蕃不花面前。

“快,护着本王出去,修要误了大事。”

火烈掩护他向外退去。

谷长风暗暗着急,能听到中瓮城传来的震天喊杀声,无论如何,他就算死,也要为袁霸天争取更多时间,只要留住吐蕃不花,中瓮城守军必乱,届时举兵一处,一定能在铁桶一般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要是能趁机抓着吐蕃不花去,更能为青宴军助威。

可是火烈的修为在暗劲大圆满境界,比自己高出一筹,想要在火烈手中抓住吐蕃不花,恐怕是难上加难。

谷长风一咬牙,深吸了口气,抓起八支长箭,跨步飞射,墨弓飞弹,八支长箭呼啸而出。

八星箭,一件如旋、一箭如奔雷、一箭如绸、一箭如缠丝绕……共分八种怪力形态,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可是偏偏又真切地直袭而来,八支仿佛一支,令人产生幻觉,从四面八方而至。

火烈身形膨胀收缩,软化了一般,窜出的瞬间,出现在吐蕃不花身前,化作八道身形,点、拍、抓、挡,缠、绕、挤、压,想要阻挡这八箭来势。

八行箭先发而后至,没入八道虚影之中,接着带起一道道血光。

“可恶。”火烈怒吼,身形闪现,出现了八处伤痕,箭矢合一,向着身后的吐蕃不花射来。

火烈如燃烧飞火,包裹箭矢,啪,箭矢炸裂四散,火烈显现真身,如飙风一般挡在吐蕃不花身前,箭矢碎片悉数落在他的身上。

吐蕃不花举袖护脸,怒吼道,“给我杀了他。”

火烈颤抖着甩掉身上的血迹,“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火烈身形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谷长风的身旁,一掌奔向面门。

谷长风旋转弓身,将火烈掌风荡开。

火烈身形再度消失,出现在他身后,探掌抓其后背。

谷长风墨弓勾刀奇袭,抵挡向袭来的身影。

然而不见了火烈的踪迹,只觉头顶之上烈风遒劲,凝目眺看,只见一道火焰从天而降。

谷长风忙躲闪开,墨弓勾刀撩天起。

可是火烈又出现在他身后,啪的一掌打在他后背之上,将他震飞出去。

谷长风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墨弓掉落在旁,箭壶散落,所剩也不过区区几支而已。

谷长风不暇细想,抓起一把箭矢,举起墨弓忍着巨痛奔向吐蕃不花的身影。

吐蕃不花已经逃上廊芜,狂奔向大门,外面的禁卫军早已经准备好。

谷长风浑身疼痛,维持着最后一口气息,疾奔追赶。

“护住本王。”

吐蕃不花冲出人群的瞬间,盾牌卫将他严实的包裹起来。

谷长风如飘落枯叶,脚下打结,地面青石碎裂,蓦地凌空而起,飞度之中,旋转倒飞,头下脚上,却向空中飞旋,手中墨弓弯曲极致,幽暗的雾气缭绕,仿佛一瞬间将周围的灵气吮吸一空,皆没入了墨弓之中,涌动向箭矢。

他此时心中所想,不过是为了给袁霸天留住更多战机,同时眼前浮现出深刻脑海中的笑容。

他雪白的面容露出甜甜的微笑。

嗡……

箭矢激射而出,竟是他一直无法窥其门径的九九归一。

12

晨雾弥漫,到处都是尸体,旌旗被烈火烧出破洞,迎风猎猎作响,满眼望去,到处皆是遗落的兵器。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烈火燃烧着,噼里啪啦脆响,驱不散满天的雾霭。

马蹄声声,逐渐出现了一队稀疏的人马,四处拨弄着尸体堆。

“大帅,没有找到他。”

“咳咳……”

袁霸天咳嗽了两声,浑身沾满了鲜血,疲惫的面容闪过一丝担忧,“再给我找,死要见尸。”

这些刚从大战中劫后余生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处翻看尸体。

“找到了,在这里。”

一声呼喊中,袁霸天忙从马背上跃下来,险些跌倒,幸亏被一旁的护卫扶住,跌跌撞撞来到呼唤处,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

巨大的墙壁上凹陷出一面龟背,谷长风镶嵌在其中,墨弓紧紧抓在手中,箭壶不知了去向,他浑身伤痕,嘴角挂着血污。

“虎儿,我的虎儿……”袁霸天向前奔去,可是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大帅,大帅……”护卫上前搀扶。

“快把他救下来。”

护卫不敢违逆,指挥着众人缓缓将嵌在墙壁里的谷长风扒下来。

谷长风身躯僵硬,如一座冰雕。

“可还有救?”

轰隆……

墙壁隆隆坍塌,扬起漫天尘土。

众士兵一阵后怕,缓缓将谷长风放在袁霸天身前。

军中行走的大夫忙上前查看,眉头紧蹙,“还没死,可是身上多出骨折,想要好起来,恐怕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他现在很虚弱,随时可能失去性命。”

“快,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13

清香萦绕,暖风吹拂,将他从梦中唤醒。

熟悉的香味飘来,温润甜腻的汁水沿着嘴唇灌入,仿佛武力值灌遍全身,他手臂、额头青筋跳动,脑海中的画面接踵而至。

他举起墨弓猛地击砸在盾牌之上,盾牌轰然碎裂,那是他为了给袁霸天争取时间,全力施为,不顾自己的性命,决定杀了吐蕃不花。

这一击而下,砸出一道缺口,迅速冲入其中,墨弓劈砍,泛起道道幽暗月影,将阻挡的敌将砍倒在地。

吐蕃不花在众人掩护下,向前逃奔。

谷长风气海翻腾,近乎耗尽,远处传来喊杀声,仿佛敲击着他的心头。

他一咬牙,竟使出了“九九归一”

“可恶……”

火烈怒吼一声,身形化作火焰飞出,掠过地上的圆盾。

鬼面盾牌震起,形成长长的盾面叠加墙,抵挡在吐蕃不花身前。

火烈不敢大意,万万没有想到他能射出这一箭,横出抵挡在吐蕃不花身前。

一箭射中盾牌,强劲的盾牌被震碎飞射,将一旁的众将击伤。

箭矢仍不停留,不断消减盾牌墙壁,箭矢仿佛不知力竭,可是如此下去,总有削弱的时候,身后的箭矢再次降临,射击在第一道箭矢翎羽上。

箭矢仿佛又灌满了力道,再次散发出强大气劲,旋转起来,将盾面不断震碎,如此各种怪力叠加,一直到第九支箭矢叠加,相互连成一条线,上上下下地漂浮着,将所有的盾面震碎。

长箭裹挟着碎片,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翻滚着,张口血盆大口向着吐蕃不花吞噬。

火烈大惊,身形迷幻,火焰闪烁,上前抵挡这一箭,可是散发的力道刚碰触箭矢,便感觉到其上的凌厉聚集一点,破开了自己的护体武力值,其威力竟不是自己能轻易阻挡。

他幸亏境界高,闪身抓向一旁呆滞的吐蕃不花,身形飘忽躲闪,可是那箭矢如活了一样,如影随形。

火烈所过之处,抓起地上的东西抵挡,都被箭气震碎,加入了箭龙之身。

火烈如此人物,在九九归一之下,无可躲藏。

他怒吼一声,手臂幻化出硕大的火焰拳,一拳砸在了箭矢上。

外力胁迫,箭矢长龙震荡,化解这股外力,可是火烈身经百战,岂能给它机会,再次砸出数拳。

箭龙啪的一声散开。

火烈武力值近乎消耗殆尽,可是如此也化解了这一箭,然而就在此时,那被震散的九支长箭裹挟着他打出的力道,散发出诡异的波动,竟是九星箭前八星箭的轨迹,密密麻麻上天入地,贯穿了身后的吐蕃不花,仍力道不绝,裹射向火烈的身躯。

火烈双眼圆睁,浑身烈焰蒸腾,想要将箭矢震散,可是箭矢瞬间刺破火焰,穿了火烈的胸口。

火烈满脸不可置信。

“爹……”

火凤双珠上前抓住火烈的身躯,看着残壁断垣,无暇多想,抓起火烈飞奔,起落中消失在了晨光中。

谷长风这一箭是用尽了气海武力值,即便墨弓是他的兵器,可是他没有了驾驭之力,被墨弓反震之力逼退,一连击穿了数道墙壁,轰然镶嵌在其中,浑身发出噼啪脆响。

不疯不魔,不破不立!

这一刻,他摸到了那层玄妙之境,枯竭的气海泛起漩涡来,墨影浮现其中。

或许是体会到了绝望和死亡的压迫,他又握紧手中的墨弓。

“啊……”他被气海武力值冲击,蓦然睁开双眼。“啪……”器皿落地脆裂。

惊呼声中,几道声音凑近,“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快看,他,他醒了。”

谷长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熟悉的闺房,墙壁上挂着墨弓箭壶,下面的几案上架着一卷黄湛湛的卷轴,龙纹金身图腾,富贵无极;香炉里插着清香,蒸腾起悠悠烟雾,在香案旁,放着红色的蟒袍冠带。

他一侧头,便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容,只是这往日蛮横的芙蓉面上,此时低头做娇羞状,竟不敢瞧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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