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一万多公里外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小山村里
我在床上静静躺着,身体似乎已经睡着了,但是脑子却无比的清醒。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的脑子里又会响起一些曾经熟悉的声音。
这一次是滴水声。不是现在家里的水龙头滴水到厨房水槽的声音,也不是水滴到浴缸或者洗手台的声音。这种滴水声在美国实在找不到,它在一万多公里外二十年前的一个小山村里。
到了晚上,只有我知道它还在偷偷滴水呢
二十年前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刚刚离开父母身边,跟奶奶一起住。虽然上面有堂姐,下面有个堂妹,但是晚上的时候奶奶暖暖的小被窝总是留给我。奶奶那时也五六十岁了,没上过一天学也不认识一个字。白天家里的一应吃食,打扫,人情来往全靠她一人。爷爷白天都在地里,不干到天黑尽,不归家。于是每天晚上,奶奶织完手里的毛球,一躺下没过多久就睡熟了。没了往日里妈妈睡前的故事,刚到奶奶家那会,我总睡不着。村子里到八点,家家户户就拉灯睡下了。于是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静静听只能听到屋檐下的水缸里的滴水声。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时兴在家里囤个大水缸,水龙头架在缸上。用水总在缸里舀,没水的时候再打开水龙头把缸一次放满。劣质的塑料水龙头老是漏水。白天我们谁也没注意到它,可到了晚上,只有我知道它还在偷偷滴水呢。
那条小蛇让我又惊喜又害怕
小时候,矮矮的我每次趴在缸沿上伸头往里看,总能看到一个银色的大水瓢飘在水上。偶尔家里的叔叔钓上几条小鱼就养在缸里。每次奶奶让我去舀水,我总撅着屁股拿着瓢去去舀小鱼儿。可惜每次我一出现,小鱼儿们立刻缩成一团,都离我远远的。印象里,我也一次都没舀上过它们。倒是每次放水洗缸时,能名正言顺的把它们握在手里好好玩一玩。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奶奶正在厨房炒着菜,火急火燎的让我去舀一瓢水。我瞧着锅里是立刻要起火的阵势,急匆匆舀上水就进了厨房,也顾不得玩缸上飘着的小竹叶了。午饭过后,准备烧水洗碗。一家人才发现,缸里的哪是什么竹叶,那是缸正上方屋檐上掉下来的一条小青蛇。似乎是条没出生多久的小蛇,在水里挣扎着,起起伏伏。大人们想去捉,它又探头探脑要咬人的样子。小蛇最后怎么样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有这样一条小蛇,让那会年幼的我又惊喜又害怕。
奶奶的那片小竹林
我的思绪又飘到奶奶的那片小竹林里了。那一片竹林,足足比院子的所有屋子加起来还大。它们紧紧邻着家里的小厨房,无论春夏秋冬,每到傍晚家里做晚饭的时候,风一起,它们就“沙沙”的响。竹叶散落得满屋顶满院子都是。它们从水缸那未盖的半边飘进去,浮在水上,像小舟。
后来奶奶嫌它们老是飘到新扫的院子里,过年的时候让爸爸砍了好些。也许是嫌竹林稀疏了,院子太寂寞,老太太又给种上了菊花。后来又种了一棵灯笼树,等它开花的时候就真的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挂满了枝头。。。。。
想那口有小鱼儿有竹叶的水缸
早起,杨先生问我昨晚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他说半夜醒来摸着我脸上一脸的泪,问我是不是想家了。新年里,离家一万多公里,我确是想家了。可是奶奶已经搬去楼房,奶奶的小院儿也已经拆了。我已经回不去奶奶的小院儿了。
我可能是想我的小时候了,想那口有小鱼儿有竹叶的水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