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北方农村寻常的小屋,十几平米的房屋,低矮而老旧,不大的屋子里土炕占据了将近一半的天下。挨着土炕的一角有一方土灶,土炕的对面立着一只一人多高的衣柜,它的左边是一只普通的木质碗柜,柜子的上方放着一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大约是这个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靠近电视机的墙壁上方挂着一副玻璃相框,相框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黑白照片,小孩的,大人的,塞满了整个相框。此外,这个屋子里大概没有任何可以令人注目的东西了!
夜深了,昏黄的灯光下,秀莲还没有睡,自打丈夫去世后的几个月以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两个孩子正睡得香甜,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做好梦吗?秀莲心想,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心酸的笑。孩子们太小了,他们大概还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更不知道失去父亲的痛苦,没有父亲对他们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几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将痛苦掩埋在心底,从最初的痛苦和悲哀到现在的平静,她已多了几许解脱后的轻松。逝者已去,她是时候应该为自己作一下打算了。在失眠的数十个日日夜夜中她已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未来在哪里?是任凭别人的摆布还是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关乎她终身命运的大事,她不能不慎重,她已经失败过一次,这一次她不想再后悔!
她不爱她的丈夫,他们之间没有爱。本来这在农村并不稀奇,有几对夫妻能有真爱?爱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况且爱又不能当饭吃!对于大多数农村妇女而言,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谈不上爱与不爱,男人是他们一辈子的依靠,是相互的习惯和陪伴。而她,是个例外。她就如同一群默默低头觅食的鸡群中那一只遗世独立的鹤,昂起高傲的头颅孤傲地审视着这个世界。她渴望爱情,渴望被爱,她不甘心这样死气沉沉的生活,甚至有些看不上那个木讷寡言的丈夫。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亲生父亲被母亲和奸夫合伙谋杀,母亲锒铛入狱,家也没了。她能去哪儿?她只能仓促嫁给这个陌生的男人。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不咸不淡的过下去,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她那死寂的心又泛起了微微的涟漪。对于未来她不是没有憧憬,她也有过让她心动的男人,可是迫于现实,她把那份情愫深藏在心底。他们的婚姻像一副套在她脖子上的沉重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这枷锁被卸下来了,她再没有任何羁绊和牵念,她的心又活了过来。
无数次的犹豫,无数次的前思后想,她终于拿定主意:她要逃离这个家。唯一割舍不下的是两个孩子,她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可是她别无选择,只好暂且忍痛放手。她仔仔细细地给两个孩子捏了捏被角,含着热泪亲吻了孩子们稚嫩的脸庞,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早已打包好的几件衣服。转过头她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虫鸣,在夏夜中格外响亮。她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站立良久。上屋一片漆黑,听不见半点声响,死一般地沉寂。仿佛除了她,一切都死去了。她定了定神朝前走去,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这条通往院门之外的路不知走了多少遍,可如今是那么地陌生与漫长。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发出什么响动,每一步于她而言又是那么的艰难。她的心不由得跳得厉害,双腿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她真想轻快地走向前,可是她的腿已不听使唤。她不得不双手扶着墙壁尽量让身子靠在墙上往前挪。身后是她的影子,狰狞而诡异。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好不容易挨到门口,她抖抖索索地打开了门闩和拴着的铁链,闪了出去。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难掩心中的激动,她喜极而泣。门外是新的世界。而她将开始新的生活。她的心又欢快起来,不由得脚下生风,最后狂奔起来。泪水混着汗水流到了她的面庞,她也不去擦,只顾一路狂奔。天格外黑,暗淡的天空中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星星,月亮不知何时从青灰色的云层中探出了半个脑袋。穿过小巷走过大街,偶尔夹杂着一阵阵狗的狂吠,之后是长久的寂静。
暗夜是平静的,但又是不平静的,因为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都在黑暗中发生。
暗夜中一个女人独自行进在路上,她哭着,笑着,最后一路狂奔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二章 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