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父母均是油画家的家庭。而且,他们不仅画油画,画得还是偏写实的风格。这种风格,倘若得到了赞美,大多便是“真好看,跟照片似的。”
而至于艺术家想要传达的内容,不见得能到达观众那里。更多的时候,观众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既然已经有摄影了,那还费这么大力气画它干嘛呢?”
所以,虽然我的父母属于那种除了去美术馆拍画,就几乎不会拿起相机的人,但我便自小在这种绘画和摄影无时不在的对比中长大了。
“既然有摄影,还要绘画何用?”
这个问题也伴随着我,一直到很久以后看了格林伯格写的《现代主义绘画》才算找到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答案:
①每门艺术都为了自身的缘故而导致了这样的证明。这类证明必须表明的东西不仅在一般艺术中是独特的不可还原的,甚至在每一门特殊艺术中也同样如此。每门艺术都不得不通过自己特有的东西来确定非它莫属的效果。显然,这样做就缩小了该艺术的涵盖范圄,但同时也更安全地占据了这一领域。
格林伯格原话写得比较字斟句酌,我试着替他通俗地翻译一下,大意是说:每一种艺术形式,不管是绘画、诗歌、舞蹈还是摄影,都有证明自己有其他艺术形式没有的价值的义务。
比如既然都有摄影了,还要写实绘画有什么用?这不是抬杠,而是写实画家必须回答的问题。只有当写实绘画证明出,“你看,有些东西还真得用画的,拍照还拍不出这个感觉来”,那么写实绘画才有在这个摄影到处都是的世界,依然保有一席之地。
维米尔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vs 摄影作品【尽管维米尔用光的方式启发了很多摄影艺术家,但他作品中所传达出的独特韵味,却并不容易用摄影模仿】
同样的问题也可以是“既然都有录像了,还要静止的照片干什么用?”或者“既然都有VR了,还有必要去美术展览现场参观吗?”
这些问题初看像是抬杠,但如果刨根问底,就会发现格林伯格这个论断的价值所在。他接着解释:我当然知道,如果要用这么高的标准来要求每一种艺术形式,那么有资格称为艺术作品的物件会变得少很多。但这样也会使得留下的东西更为可靠。
威廉姆·克莱因的《枪之一,纽约》体现着摄影“瞬间即永恒”的独一无二价值。克莱因手持相机走在街上,只是要求街上的两个小男孩“摆个pose”,结果一个小孩子拿出一把枪,直冲着镜头。他扭曲的面部表情,只存在于那种“我下一秒就会扣下扳机”的人脸上。右侧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推着另一个孩子举枪的胳膊。
一幅照片,便浓缩着50年代纽约的危险和躁动。倘若是段录像,而非停留在这一瞬间,那么它所传达出的信息,则又会有所不同了。
我时而也会有类似的感受。尤其是在面对原作改编的影视作品时,这种感受更为强烈。有时候改编过的作品给人感觉远逊于原著,有些只是没能还原出原作的情节或者人物,让人觉得“哎呀,不像”。
更糟的则会让人看了都替演员感到尴尬,这样的例子太惨,就不列举了。成功的改编则会让人觉得:“绝了,倘若文字里的人物再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奥兰多·布鲁姆在《指环王》中扮演的莱戈拉斯不仅定义了这个角色,甚至定义了“精灵”这个奇幻文学中的种族在很多人心中的样子】
比“活灵活现”更为成功的改编,则是超越原著,成为这个题材最佳表现形式。按说电影受限于时长的限制,无法像小说一样用自由的篇幅来刻画想要表现的内容,一旦进行改编,免不了要做减法,很容易就丧失原著字里行间的韵味。
就拿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些经典原著改编电影来说,稍远一点的如《教父》、《发条橙》,近一点的如今年年初的《头号玩家》。当我被改编过的电影打动,爱屋及乌地去找来原著小说时,却发觉真正打动我的桥段,都是改编后的妙笔。到这时候,我就会觉得,哪怕同一个故事,也一直有着被反复讲述的价值。因为可能至今为止,我们都还没找到最适合它的讲法。
撰写&排版/ 翁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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