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农历七月是鬼月,而七月半这天则被坊间称之为鬼节。鬼节一到,鬼门关大开之际,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这天皆会买来香烛纸钱水果肉类酒水等物供奉鬼神。
是夜,天上没有星子,更没有月亮,山间一片漆黑。
永泽手拿酒壶,踩着林间飘落的枯叶,晃悠悠地走向山林间。他是一个画师,曾经一夜之间画出一卷牡丹亭而闻名,可是好景不长,自那已后的三个月,画技一日不如一日,而让他最为惊慌的是,他脑海里的灵感,景象渐渐消失……
颓废十年之后的永泽,最终决定在今夜子时,鬼门关大开之际,寻求刺激,希望以此来激出消失多年的灵感。
因此才提着酒壶入山林。
“呕。”
也不知走了多久,永泽突然扶着树干呕吐起来。
在眩晕的感觉下,永泽并没有看到,此刻的林间何时结了雾,更没有看到浓雾里一抹猩红向他飞来。
猩红色渐近,已至他的背后,是一个双目发青,脸色蜡白,气息已绝的女子,不,或许称之为女尸更为贴切,正要伸出干瘪的双臂,张开利爪掐上他的脖子。
然而永泽依旧浑然不觉危险来临,左手抓着树干,弯着腰继续狂吐不止。
就在那女尸的利爪即将掐进他的脖子里时,自空中传来一道沉稳清脆的呵斥声:“孽障,还不住手?”
同时空中还出现两道破风声,自他的脖颈左右,将神情呆滞的女尸定在他身后的几尺外的一棵树上。
紧接着,有三个人背对着呕吐不止的永泽,凌空出现在神情恍惚的女尸面前。
永泽这时呕吐刚止,他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玉身长立,宛若谪仙的,身着藏青色圆领中衫,中间系一条玉色描金流云纹样式腰带,外罩银白色荷叶边领纱袍,手握一把血红里衬面上泼墨点缀少许红色黄泉花瓣儿油纸伞的男子背对着他站在中间。而离那男子两步远的左右两侧,则站着一黑一红两人,只是这俩人的装束甚是奇怪,不似寻常装着,更不像官衣,不过从背影身形来看,着红衣的应是女子。
只是,这三人是什么人?是巧遇,还是……
还有自这三人出现到现在,那身着嫁衣的女尸便停止了挣扎,也不向他扑来了?
永泽尚在不解之际,就听见头顶一道炸雷响起,接着便看到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正向他这边游来。
也正是这声炸雷,身着嫁衣的女尸,方回神看清站在它身前男子的样貌,正是这一眼,女尸的身体便犹如筛糠般抖动不停。
许是很久不曾开口说话,从女尸的咽喉处发出一声声犹如野兽一般的怒吼之音,身为凡人的永泽自然承受不住,当即倒在地上,迷蒙之时,便听手握油纸伞的男子道:“你不该现身在阳世,更不该无端扰乱乾坤界限。”
那女尸缓和好大一会儿,才发出它原本生前的音线,只是这声音在对着它面前的男子时,多少还是有些颤抖:“你……你是明府?”
传闻中的明府,乃是仙师李淳风的入室弟子,姓明,唤崇俨,明崇俨,统领冥府诸司,习得一身纵鬼御神之术……
“是我。”握油纸伞的明崇俨微微颔首,而后道:“阴阳交替,乾坤相融,清气虚浊,又逢鬼门大开,倒是让你跑了出来,不过……”
明崇俨停了话语,走至女尸身前,一手执伞,一手正往外拔出定在女尸左右两肩的落煞钉,就在两根落煞钉拔出时,自女尸周身突然爆发出浓厚的死气向他席卷而来。
明崇俨双眉一挑,瞬间双脚点地,身体向后一仰时,忙将手里的油纸伞举至身前遮住死气。然后,他边退边用手转着油纸伞,而这时油纸伞上的几片黄泉花瓣儿的红色,发出耀眼的光芒,也正是这些光芒闪烁之时,那些原本肆无忌惮地死气瞬间被油纸伞吸收掉。
当无尽死气被吸走后,明崇俨收起油纸伞,交给他身后担心不已的红衣女子。
永泽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今夜所发生之事,早已超出他的认知,在女尸称之为明府的那个男子以伞吸掉女尸身上的死气时,永泽的神思便已回归。
他呆愣愣的用双手撑地将身体半靠在树上,目光有些飘忽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脱离死气支撑的女尸,神色悲凄的垂下头,等待着明崇俨的动作。若是有五感,那一定会很疼吧!
魂魄归于虚无前的撕扯。
似看透女尸的想法,明崇俨一手捏诀,一边看着女尸,道:“瞧你已有所顿悟,不若用引雷诀渡你再入轮回一遭。”
“你是煞气入体,雷诀正好消弭你体内乱串的煞气,而后我再帮你引魂。”
女尸听完明崇俨的话后,惊疑不定的道:“雷诀之下,无完物,明府即便欺我,也该换个由头。”
明崇俨正色道:“那你也该晓得,大能者能够在雷霆万钧之际,抢下一条生路,更遑论只是一抹灵识?”
那女尸听后神色微怔,仰头望着那挂在夜色里纵横交错,肆意游走的雷痕。转瞬又把目光落在明崇俨捏诀的手指尖上,轻轻地闭了眼。
明崇俨见女尸不在挣扎,便将停在左手只完成一半的雷诀再次捏起,刹那间,狂风骤起,雷闪如昼,临空劈向女尸所在之处。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狂风渐停,雷闪渐止。永泽吐掉嘴里叼着的枯叶,扒了扒凌乱的发髻,方将目光投向身前那三人及女尸所在之处时,便瞪大了双眼……
原是女尸所在之处被雷劈的焦烂,整棵树齐腰断裂,而那女尸此刻已被劈为劫灰,只是这还不是最让永泽瞪大双眼的原因。
最令永泽大为吃惊的是,明崇俨身前出现一个白袍清秀的少女,永泽在仔细看过去时,正巧那少女也朝他这边看过来,见永泽看她,那少女便对他微微福身竟是施了一礼。永泽诧异,却也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
在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被明崇俨以雷诀劈成灰飞的女尸么。
原来,她褪去煞气后,竟是这般样子。
却也不由得对明崇俨心生疑虑,这人居然真的能够做到雷霆万钧之际,抢下人的一缕魂魄,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