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纪(四)

“儿子,这里就是大明宫遗址,前面是含元殿,你手指按住的地方就是背后像宫殿一样的丹凤门。”

我把蛮蛮抱起来放在大明宫复原模型图边上,他开始问我每一个小房子是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孩子天生有好奇心,他喜欢看地图和模型,这是一件好事。我们正站在含元殿遗址前面,除了修复的宫殿台基,其他什么都没有。倒是大门口的丹凤门建起了一座像模像样的仿唐门楼,极为壮丽。

这里像是西安的"圆明园"、罗马的帕拉蒂尼山。我久久地凝望着含元殿的台基,脑海中不断地重构那台阶、那立柱、那宫门、那重檐庑殿顶以及那斗栱与鸱吻。遗址上空风起云涌,仿佛瞬间斗转星移。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王维 (唐)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生活在盛唐时代的王维,自然最有描绘大明宫的话语权,而且不管怎样夸张都不为过。大明宫,大唐帝国的大朝正殿,唐朝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位于唐京师长安北侧的龙首原。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634年),原名永安宫,是唐长安城三座主要宫殿"三大内"(大明宫、太极宫、兴庆宫)中规模最大的一座,称为"东内"。自唐高宗起,先后有17位唐朝皇帝在此处理朝政,历时达200余年。

大明宫是当时全世界最辉煌壮丽的宫殿群,其建筑形制影响了当时东亚地区的多个国家宫殿的建设。大明宫占地3.2平方千米,是明清北京紫禁城的4.5倍,被誉为千宫之宫、丝绸之路的东方圣殿。唐昭宗乾宁三年(896年),大明宫毁于唐末战乱。

以上文字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片废墟的意义。我们的主体意识不太喜欢老旧和残破,一切都要光鲜亮丽、所有事物必须熠熠生辉。所以,近六十年以来,我们已经把该拆的拆得差不多了,该修的却似乎还没有修完。感谢西安,把大明宫遗址保留了下来,我知道这很难。原来这一片废墟上应该全都是民房,因为靠近火车站,必定也是较为杂乱的区域,类似于城乡结合部。随着城市化进程,这块区域也必定是房地产开发的重点区域。西安人顶住了市场经济的滔天巨浪,活生生把这块价值洼地给开辟成了一个巨大的公园,除了历史核心区域,其他地方全是供市民休闲娱乐的公共空间。这太了不起了。

我带着蛮蛮坐上了园区的观光小火车,绕遗址一周,差不多四十分钟,一路上经过门下省、太液池、玄武门、麟德殿。。。虽然只剩下名字和所在的位置,但已经足够幸运。园区游客中心有电影院,我们观看了三十分钟3D效果的《大明宫传奇》。在如此宏大的遗址上,观看重构的大明宫,真是恍若隔世。

世界上有许多保留十分完善的城市废墟和宫殿遗址,比如:意大利的庞贝古城、希腊雅典的卫城、土耳其的以弗所等等。他们以废墟的姿态、用残破的形象为世人昭示了一个时代,无论是伟大也好、可悲也罢,时间已经把它凝固在这里,任评你去猜测、去遐想,这是废墟对于我们的意义。世界上拥有世界遗产最多的国家——意大利,那是一个遍地废墟、老旧残破的地方。无论你去到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或是那不勒斯,没有哪一座城市不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尤其是罗马,东一根折断的石柱、西一堆残破的雕塑,何其难看。但是请问,有谁敢否认这个国家的伟大?他们用尽全力为世人保留那些历史上存在过的人们所创造的事物,为了什么?我经常跟学生们讲:当你去到欧洲、去到罗马,你才会知道,历史是可以触摸的、是可以聆听的、是可以感悟的,一座罗马城,可以让你看尽三千年的兴亡交替。一个珍视废墟的民族,一定是尊重历史的民族。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是唐太宗的著名警句,读书人无不知晓,我们为何要装作不知道呢?

1961年,大明宫遗址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

2010年,西安市在大明宫原址建立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 。

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唐长安城大明宫遗址作为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遗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址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去大明宫遗址之前,我先带儿子去了西安交大旁边的兴庆宫公园。前一日,田妈和侯徽问我去那里干嘛,好像一头雾水。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攻略,只是看地图是显示里面有游乐园,刚好可以带儿子玩儿一下,毕竟孩子的重点是玩乐。当然,最终的结果可以从他们问我时的表情得出来,真的就是一个公园罢了。适逢下雨,园内许多游乐设施都关闭了,里面有十分小型的动物园、鸟语林、海洋世界,但是都已经十分、非常落后。虽然如此,我也百度了一下。这里曾经毕竟是唐代长安城的三大宫殿之一,因此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园内当然有许多粗俗、拙劣的仿唐建筑,这在全国各地都是如此,也不奇怪。据说这个公园只是当年兴庆宫的一小部分,即便如此,我们父子俩还是在里面转得晕头转向。

难道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出去了?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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