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很年幼的时候,曾有老师在课上问我:在你看来,世界究竟是什么?不必说,我是根本讲不清楚的,要知道那时光,抽烟、喝酒、打牌之外的事情我是都不怎么关心的。不过今时,若有人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想,我会这样回答——
1.世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生命体,它有它的生长和消亡,只是它的生命与植物、动物不一样,是更为高级的生命,为了方便、如果愿意,我们可以称它为“上帝”。我相信,在上帝所生活的空间中,它也有它的朋友和敌人,一如你我也有你我的知己和对手。
2.我们生活的这片天地只是上帝身之内的一个“器官”,甚至只是上帝身之内的一个“细胞”。我十分确信的是,我们这样微小的存在,对上帝是有某种功用的,就像蛔虫、精子、巨噬细胞对我们人类有功用一样。上帝需要我们,但很难说,究竟是上帝对我们的需要更多一点,还是我们对上帝的需要更多一点。
3.所谓的“功用”,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言说的“生命的意义”。对于这个问题,就目前来看,我们人类谁也不比谁知道的更多,恐怕只有跟上帝对上话才有可能知道答案——了解上帝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许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在上帝的生命中,人类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
在思考有关“上帝”的问题时,我觉着人类真的是好有意思的:人类对未来茫然无知,对过去也只是一知半解,至于当下,也说不清楚多一个、少一个自己会有什么不同……所以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伟力,阻止人类自行了断、牵引着人类在苦难中前行呢?
想来,若要把这个问题理出点头绪来,势必要了解人生的本质。
人生本质是权力意志,它决定生命中的所有
尼采认为,人生的本质就是权力意志——一种高级的生命意志,它不只是单纯地求生存,而是渴望权力和统治,是权力意志派生并决定了人生命中的所有。换句话说,生命的原则是使用暴力,掠夺、征服和践踏异己者、弱者,把他们当作自己成长、获得优越地位的工具。那么,强者和弱者的权利意志有什么不同呢?
具体地讲,强者的权力意志表现为统治弱者,使弱者成为自己的工具、奴仆, 它使历史具有生气,并向前发展着;弱者的权力意志表现为对强者的憎恨、妒忌,要求消灭差别,而这将导致否定生活。在这要指出的是,“强者”和“弱者”都是相对的,任何一个人都同时扮演着这两个角色,当切换到不同的角色时,便拣选不同的策略去实现当下的权力意志。
在实现权力意志的过程中,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感受,譬如紧张、焦虑、烦躁、恐惧……,作为权力意志的属性印刻在心灵里。为了方便、如果愿意,我们可以用“痛苦”这个词来指代心灵上这些复杂感受。
好了,讲到这就可以点明这样一组关系:人类的本质就是权力意志,而痛苦作为权力意志的属性印刻在人类的心灵里。为了更好地理解这组关系,我们可以这样去类比:“人类”“痛苦”“权力意志”三者之间的关系,一如“物质”“惯性”“万有引力”之间的关系。
可能有人会问:那快感、喜悦、得意、满足之类的感受是哪来的?在我看来,这些所谓正面的感受都是对“痛苦”适应后的反思,属于感受之后的感受,它们和权力意志是“远亲”。也就是说,痛苦才是生命最直接、最鲜活的感受,否定生命中的痛苦便是否定生命本身。
我们绝大多数的行为都源于生命的内在权力
就“权力意志”本身而言,有表现于外在的政治权力和表现于内在的生存权力之分。不过就现世的生活来说,我们绝大多数的行为都源于生命的内在权力,譬如读书、写作、跑步、旅行……。
1.在现世生活中,我们断然不会满足于身体对周遭的感知,我们需要的更多。那怎么办呢?有的人选择了阅读,他们在书本里观察别人对生活的观察、感受别人对生活的感受、思考别人对生活的思考,这样,他们借着别人的身体、经历、智慧亲近上帝,跟上帝保有更多的默契。相比不读书的人,他们倒成了上帝的“近臣”。
2.准确地讲,写作是为了描述、解释、预测和控制生活,进一步说就是,写作的人是在试图直接和上帝拉上话儿。不必说,在上帝不鸟任何人的时候,鬼晓得谁能真正为上帝代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通过写作强取了“给事物命名的权力”,即给事物规定价值、设置意义的权力。
3.跑步之类的运动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这些运动把他们从周围的人群中区分了出来,让他们的肉体和精神经历了从最简单到最复杂、从最低级到最高级、从最平静到最狂野的变化,在这样的变化中,他们有十足的理由永不满足、不知疲倦地肯定自己。
4.越来越多的人热衷于旅行,这多半是因为他们发现,相比追求物质的人,追寻旅行经历的人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尊敬和认可。正如曾有人在书里写的:“当你被看成一个经历丰富的人,那意味着你在别人心中是一个可爱的人;而如果你被认为是物质主义者,在别人心目中,你可能就成了无趣之人。”
…………
在这里,一定有人像我一样,会有这样的疑问:权力意志既然这么拽,那它能为生命中的“痛苦”做点什么呢?
人与人的最大之不同在于对生活的感受能力
很遗憾的是,作为权力意志的属性,痛苦总是存在于生活之中的,不论我们抱持怎样的思想、作出怎样的选择、采取怎样的行动,也只能改变痛苦的形态,而不能改变痛苦本身。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差不多的。
可问题是,我们观察到的,每个人的生活似乎很不同,为什么会这样呢?追根究底,人与人的最大不同在于他们对生活的感受能力的强与弱,这种感受能力与其权力意志的强与弱是相照应的。
权力意志强的人,对生活的感受像河流、奔腾不息,像海洋、汹涌澎湃:时而由里到外都乐透了、开心的不得了,时而又好似倒了八辈子的霉、被命运玩弄着;时而有用不完的精力、满脑子在琢磨这琢磨那,时而又仿佛被生活消耗尽了、疲惫不堪。也正因为强盛的权力意志,这群人呈现出戏剧性的分化。我们可以依据他们面对痛苦的姿态之不同,按照区分唯物主义者与唯心主义者的逻辑来区分他们——
1.其中的一部分人能欣然地接受生活中的刺激、冲突、混乱……,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在这片废墟上建构自己满意的生活。
2.其中的一部分人则极力地否认生活中的黑暗、阴冷、不快……,然后按照想象搭建一座歌舞升平、香气弥漫的空中楼阁。
至于生活感受能力弱的人,他们的权力意志天性就比较孱弱,他们对生活中普遍性的痛苦很少有反思,对于痛苦他们无毁无誉、无动于衷、无能为力,准确地讲,他们更多地处于弥漫性的痛苦之中。
我就想安静地做一个悲观主义者
就我上面的说法,我料定,我断然是逃不脱要被投到“悲观主义”这一档的命运。我了解,在一些人的眼里,悲观主义必然地是要没落、沉沦、失败的,是疲惫和虚弱的标志。
不过在我看来,悲观主义是一种基于惬意舒适、基于充溢的健康、基于生活之满足而产生的对于生活之艰难、恐怖、凶恶、疑难的智性上的偏爱,是一种从极犀利的目光中迸发出来的试探性的勇敢,它渴求可怕之物有如渴求敌人,渴求那总相称的敌人,以便能够以此来考验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悲观主义”,那么,我就想安静地做个悲观主义者!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着,将人分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是十分无聊的事情,如同将人分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一样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