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与单位相距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可。我每天上下班都是以步当车,权当锻炼身体了。
一年轻帅气的男子与我相向而行,基本上每天早晚都会碰面一次。时光飞逝,一晃已近十年,我们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他中等身材,中分头,国字脸,剑眉星目,笑容迷人。见面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颔首与我擦肩而过。
今年夏天连着好几个月上下班路上没见到他了,不知道是搬了新家还是换了单位。感觉上下班路上失去了一道养眼的风景,有点怅然若失。
本以为再也遇不到了,一天上班路上,他出现了。只是整个人像老了二十岁,面容憔悴,头发几乎白了大半,之前那么风流倜傥的一个人,再见却像一个佝腰驼背的半老头。尽管如此,我们碰面时,他依然点头招呼,礼貎有加,只是脸上没有了迷人的笑容。
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相遇,点头。下班路上,看见他迎面走过来。前面的小巷里突然窜出来一只小狗,他立刻目露凶光,一脚将它踢出去老远。小狗趴在地上哀嚎着,许久都没爬起来。
吓得我的心脏漏跳半拍,这个人反差也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是同一个人。我曾亲眼看见他对街边的乞丐都是充满温情的,好几次我看见他给残障人士买面包牛奶,给衣衫褴褛的乞丐纸箱里放10元20元。路上不时有流浪狗出现,也从未见他表现出厌恶之情。这个人怎么了?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不见,性情大变,有如从天使堕落成恶魔般的天壤地别。
我又见过两次他对流浪狗发狠,好像深恶痛绝,欲置之死地,再敲骨吸髓。渐渐地我对这个冷酷无情的人敬而远之,很多时候故意早走或晚走几分钟,就为了避免与他碰面。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逝。这条路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有时候避无可避,面对他假仁假义的招呼,我假装没看见。这个伪君子,我不屑与他有任何交集。
美女同事莉要参加职称考试,向我借阅资料,下班后与我一起走路去家里取。路上遇到他,莉与他热情地打招呼,向他介绍我,我扭头看街边的风景,假装没听见。
待他走后,我埋怨莉的多事,准备控诉他的冷酷无情。
莉不以为然,很惋惜地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个人好可怜的!哎,上天真不公平。
我忿忿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打算揭露他的暴行,让莉看清他的真面目,奉劝莉远离这样的人渣。
莉仿佛没听见我的牢骚,自顾自地说:他们家和我父母家是邻居。三个月前,他八岁的女儿上学路上被流浪狗咬伤,虽然及时注射了疫苗,但还是狂犬病发作死了。妻子和他离了婚,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原来多么阳光帅气、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你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而我浑身冷汗,震惊得无以复加,自责得羞愧难当。我万万没想到,他竟遭遇过如此可怕的、毁灭性的打击。我对他的境遇一无所知,却自以为是地轻视他,怀疑他的人品。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失去了至亲,我会发誓杀光天下所有的流浪狗,又或者根本没有勇气活下去。好自责,我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揣测谴责别人。有些切肤之痛,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之后再度相遇,我们由多年的相遇微微点头一笑,变成相互问好,有时停下脚步攀谈几句。因有莉的介绍,我们成为了朋友。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冯春。
通过交谈,我才知道,他现在每周周末都是在养老院、收容所、寺庙做义工打发孤寂的时光。灿烂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俊逸的脸上。我想起,很久没看见他报复流浪狗了,对身边穿梭的流浪狗也能泰然处之。
刚跨出公司大门,才发现天阴沉沉的,雪花飞扬,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冷得哈气成冰,我裹紧大衣急行,只想快点回到温暖的家。
瑟瑟寒风中,一个干瘦老头瑟缩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面前有一个竹筐。筐里躺着几个孤零零的胭脂红萝卜,看情形,老人要卖完才会回家,红通通的双手就像筐里红通通的萝卜。
“胭脂萝卜,三块钱一斤。”行人匆匆走过,没人理会老人有气无力的叫卖声。
冯春已经走过老人身边,却又倒回去将自己的雨衣脱下来披在老人身上:“老人家,快回去吧。”他温言相劝。老人固执地摇摇头。冯春塞给老人一百元,将筐里剩下的几个萝卜用袋子装上就走。老人激动得手直哆嗦,紧追几步,哪里追得上箭步如飞的年轻人。
这一幕让我感动,眼眶湿润,心里有一股暖流。这是一个有大爱的男人,这样的人,天必佑之。(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