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很疼妹妹,他居住在厦门,总是想着厦门有什么好玩的要带妹妹去玩。他的儿子和妹妹也很投缘。一周岁多时第一次见到妹妹,就来了个美式的大拥抱,狠狠的在妹妹的脸颊上啃了一口。不知是妹妹的细皮嫩肉实在惹人喜欢,还是弟弟的牙痒了。两个牙印愣是在脸上挂了几天。原本娇柔的妹妹这回也实在出人意料,小脸很生动的痉挛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闭,仿佛知道这是弟弟的心疼之作。妹妹只把泪水挂在脸上,嘴角却闪耀着幸福的微笑,没有哭出声来。我却没有善罢甘休,缠着挚友讨要初吻费。友许是内疚了,哄着妹妹说带她去厦门怡情谷看萤火虫。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穿透力。仅仅短短的三个字“萤火虫”,却像时空倒转,牵动我内心最柔软的位置,那种回忆,甚至是思念就这样回到童年、少年时代。
家乡的萤火虫,松松软软、毛毛茸茸,尾巴末梢的亮光点点,如同繁天颗颗星星,只是她近的伸手可及,调皮的一翻身就可以停留在我们的手上、肩上。她的蠕动就像在呢喃诉说悄悄话,就像在轻轻拂动一个音符,她乖巧的如同夜空中的小精灵,令我爱不释手。
童年小段时间在乡下,大部分是在县城。80年代的物质还算匮乏,也许是家里的老幺吧,我却小脸圆圆,脸上总挂着红红扑扑的苹果色,没有人不认为我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孩子。县城的家后背有座小山俯视着我们,山上有座小炮台,县志上记载着:山名望安,曾在抗战中发挥过作用,故有爱国的美誉。山上杂树重生,绿草茵茵。整座山浑圆玉润,犹如初生花蕾般涨放。一到晚间,小鸟啾啾,萤火虫相约而出,一闪一闪,如星辰,似灯笼,璀璨、飘渺、摇曳、多姿。那一段时间,萤火虫几乎占据我整个童年的梦。
幼时有个玩伴叫珠,邻家的小女孩,和我同岁,喜欢绑着两条小辫子,吵闹的时候,我会揪住她的辫子,看她疼的眼里泛出泪花,眼睛很委屈的看着我,我才解恨般的松开,嘴里还喊着,看你下回敢不敢!她几乎对我言计听从,而且经常把她最好的东西送给我。在大人眼中我们几乎就是一对金童玉女,而她羞答答的神情更像小媳妇。那时大院里的小孩子谁要是敢欺负她,我也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厮打、摔跤,直到衣服破了,脸上流血了,身上青肿了。我们最好的时光还是晚饭后一起到望安山上抓萤火虫,树里、草间都会一闪一闪飞着萤火虫,珠轻轻地掂着细巧的小脚,晚风吹动她银白的裙子和额上的细发,恍惚间到底是天上还是凡间,连我幼小的心灵也分不清。她会把两只小手拢成一个圆,里面装着一只抓到的小萤火虫,然后轻轻地跪在我面前,那神情肃穆、圣洁。她的小嘴嘟嘟囔囔,仿佛许愿,或是和小萤火虫倾诉,这时间持续将近一分钟,最后松开双手,朝萤火虫慢慢吹了口气,她那送萤火虫升空的姿势静静,带有不舍,带有爱恋!童年时的我却总是不屑和不耐烦。还有一次,我们在家傍边的一棵枇杷树下玩,突然看到树上飞着一只萤火虫,许是树上果实成熟了,许是炫耀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我狂叫着,珠,我要把树上萤火虫抓给你。她从来没看过我爬树,她也知道我的本事有多大。所以她不加思索地喊道不要。我执拗的脾气并没有因她的拒绝而停下。当我颤颤巍巍爬到树上细小的枝条,身子不停地晃动时,她竟然急哭了,两只手慌乱的抹着眼泪,你再不下来我就不理你了。那时候我还拼命笑她不羞不羞长这么大还哭鼻子。
我们的青梅竹马持续没几年就结束了,她的父亲因工作调动到厦门。临行前一天晚上,我在望安山上抓了满满的一罐萤火虫送给她,并且偷偷在她耳边说长大后我一定娶你。第二天我没去送她,但我发现我的眼角居然潮湿的让我难受!
读小学时,课程劳累,上山的时间少了,但是点点的精灵依然徘徊在我的想象中,我不止一次在小学生周记中提到萤火虫,不止一次把她当做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来描述,不止一次把我年少轻狂的欢乐和苦痛寄予她们。珠走后,我再也没有抓过萤火虫,我只是穿梭或者停留在她们中间,如花痴般欣赏她们各异的神态,流连她们轻盈的舞姿,世界上再也没有那种精灵带着自己的光亮舞动人间,我少年的梦因萤火虫而精彩。小学毕业那天我望着萤火虫繁忙的身影,我暗暗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们为我而骄傲的。
以后的校园人生,我逐渐从组长、班长,直至校学生会主席,学业也一天一天进步。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因为她们正在看着我,一天也没停止过。她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萤火虫,不再是只会闪着光的动物。在我心中它是一种象征,一种力量,甚至是童年伙伴的化身一直在陪着我!没有人会理解我对萤火虫一种忘乎所以的真挚感情。就连我的同桌,也会呵斥我玩物丧志。他如果知道我和萤火虫的约定,他一定会肃然起敬!
可是世上的万物是不以人的善良愿望发展的,1992年的高考,我并没有一展宏图、挥斥方遒。我捧着福建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欲哭无泪。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好几天,决定放弃复读的打算。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来到福州。这一次,我没有去和萤火虫告别!以后的梦中我也没再梦见萤火虫,我不知道她们会想我吗?或者我的逃避很深伤害她们。但是她们一定不会放弃我的,一定还在很远很高的天空俯视着我。
我突然很想告诉我的女儿,其实爸爸很愿意当一只萤火虫,给爱我和我爱的人光芒,愿她们一生平安!只是她能理解我和萤火虫几十年的纠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