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甜甜懒妈
这两天看着老爸晒家乡建设的照片,一户人家的宅基地被铲平用来建设公共设施,泥土飞扬的画面,关于这家人的记忆一下子在我脑中清晰起来。但是随着这个作为他们存在的最后印记的房子消失掉,离这家人消失在全村人的记忆中还要多长时间呢?
他们家离我家不远,户主跟我爸一样的年纪。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这家人是村里家境最差的。不仅是因为贫穷,而且是觉得这家户主很窝囊,好像所有的人都可以调侃他,戏谑他,哪怕小孩子也会嘲笑他。而他就那样听着,有点恼怒好像又无可奈何,偶尔骂骂咧咧的回嘴一两句,看得出来,神情是不悦的,但是也只能是这样了,挡不住别人的嘲笑与戏谑。犹记得这样一个场景,我们村里当时很得意的一个年轻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要是我有钱了,我要让xx(他的名字)用钱给我擦屁股。当时年纪小只觉得好笑,感觉说这话的人有点坏。现在想来,真是无语至极。狂妄的人碰上卑微的人,让人倍感心酸。
他有个儿子,长得特别漂亮。如果能够长大,应该与我一般年纪了,或者比我更大一点。小时候发烧,没有及时治疗,转成了脑膜炎,人就变傻了。常年穿着开裆裤,瘦不拉几的,不会说话,只会拍手,口水直流,衣服好多天都不换洗,屎尿常常拉在裤子里。远远的,就闻到臭臭的味道传来。小时候孩子们都会嘲笑、捉弄他这个傻儿子,有时候还扔石子。有时候见到他儿子晃荡到外面别人家院子里了,就听到他粗鲁的大声呼呵他儿子:回去!回去!一边推搡着儿子向前走。那会我不懂他的这个举动和声音带的感情,现在想来那大概包含的就是对命运的无奈及怨恨吧。是啊,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作孽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最有耐心的怕是奶奶了吧,常见到奶奶给他儿子换衣服,喂他吃饭,一脸慈爱。可就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孩子,好像是十岁多吧,那年冬天下雪,在门外活活冻死了。
他老婆其实很漂亮,身材苗条,走路好像杨柳摇摆,显得腰肢纤细轻盈,歌声也好,爱打扮爱唱歌。美中不足的是少女时期,一场火灾毁容了。听他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要不是我烧坏了脸,我也不会嫁给你。有时候是吵架时说,有时候是一群人聊天时说。常听到她对老公大呼小叫的,有时候骂的话很难听。一年中农忙时,她会在家唱歌跳舞装神经失常而避免外出劳动。小时候也模模糊糊的听大人们私下悄悄说说她和村里哪几个男人走得近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儿子死后,他们又陆续生了两个女儿。他们的基因很好,女孩儿都很漂亮一个,把脸洗干净的时候,其实非常惹人爱。那会我已经上高中了吧,放学回来,经常看到这俩女孩在外边野,姐姐也有6,7岁了吧,也跟着小孩子们疯跑。两人衣服脏脏的,头发不常梳,泥地里跑,各种玩游戏,吵闹,随意拿人家东西。看着她们,会觉得很遗憾,进而会感慨,家庭环境、家庭教育多么重要啊。两个好好的漂亮女孩儿,如果打扮起来,教教礼貌规矩,该是多可人的一对宝贝!
他是独子,有几个姐姐。母亲后来病死了。他的老父亲,快80岁了吧。这两年身体弱了,一直病着。想当年70多岁了还耕地种田。一家人,种地为生,所有的劳动力只有他和年迈的老父亲,花枝招展的妻子偶尔帮点忙。种地吃饱饭,闲时他去做劳力换点现钱,一家人这么拉扯着过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
而年初回家的时候,我竟然听说他死了。
他外出做工,工地事故被掉落的机器砸死了。过了一天,他病重的老父亲也死了。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关联,听人说他父亲死的时候还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最后父子同一天出殡。他的妻子疯了,住进了精神病医院。两个女儿送给了舅妈带着。
一户人家就这么空了。以后再从他家门前走过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升起的炊烟了,而如今,冷冷清清的空房子也不存在了。也再看不到流着鼻涕不梳头发的小女孩了。快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儿怎么样了。
这样一户人家,就这么断了。生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