癖有很多种,有的人有洁癖,别人坐过的凳子坚决不坐,上个厕所洗手要半个小时。有的人喜欢集邮,为了集齐一套系列不惜耗费大量时间和金钱。但是,这些都没有屯书癖来得严重。
我相信,每个自诩为读书人的人,都有或轻或重的屯书癖。
爱书的人,看见一本心仪的书,很难不两眼放光,如同财迷见了银子。
你有没有试过,看见一本装订精美的图书,就忍不住拿在手上摩挲良久,好像前清遗老手中的玻璃球,怎么把玩,也不见得厌烦。
你有没有试过,看见寻访依旧的一本书,不由自主地口角流涎,急切收入囊中?
你有没有试过,一看见某东搞活动,满两百减五十,满三百减一百,就心痒难禁,把该买不该买的书一键加进购物车;
加进购物车时,快递在路上时,充满期待,内心不断地自己对自己信誓旦旦,书到了一定好好读,并幻想它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变化。
你有没有试过,突然发现网上有海量的电子书,于是下了一本又一本,中国文学,外国文学,古代典籍,甚至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看的《天工开物》《宫庭秘闻》《民间禁术》都一一下载,心里想着,也许有一天会看到呢!
于是,看着满墙的书,满硬盘的文件,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坐拥书城,顿时成了饱学大儒,顾盼自雄。
出门看到芸芸众生为生计奔波劳碌,营营苟茍,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癖,往好了说,是爱之深的意思。往坏了说,是一种病。既是病,就得治。
清朝大书法家邓石如,一辈子都没有入仕,沉浸在书法艺术之中,汉朝的隶书,在他手上发扬光大,篆刻也开宗立派,确实创下了辉煌的成就。但是,也许,当他弥留之际,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应该是有遗憾的。他曾经刻过一枚印章,印文我记得很清楚:
“有好都能累此生。”
想不到,面对自己足以辉映千古的成就,他会用“累”字来形容。
艺术,是人们的另一个生活的境地。很多人活在我们眼睛看到的现实世界中,一部分人通过文学绘画音乐等艺术进入了常人不能进入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是自己的王,自由自在,被这些艺术愉悦着。
但是,只有少数人,能够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自由切换。大多数人,只是因为现实世界的不如意,才躲进精神世界去做驼鸟。
邓石如也许就是其中一个驼鸟。
不可否认,书籍给我们带来知识,带来观念,可以塑造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但是,这取决于我们如何去拥有它们。
关于如何拥有它们,我们也许可以从我们“屯书界”的前辈张溥那里得到一点启示。
张溥,明朝文学家,代表作《五人墓碑记》。不错,就是在两千年的作文选集《古文观止》里最后那一篇。
他可以说是我们“屯书界”的大牛,他的藏书斋叫“七录斋”,号称藏书万卷。他在功业上还是有所成就的,崇祯时考取了进士。
他藏书并不仅仅是坐在书房里自拍发朋友圈,而是一边读书,一边抄写,抄完之后,朗读一遍,接着用火烧掉,接着又抄,到六七次才罢休。
“七录斋”的名号由此而来。
书本,只有真正长在自己的脑子里,才是你的。所以,我们要屯,就屯所需之书,且要想办法屯进脑子里。
愿你的藏书楼,不是让你走进去当驼鸟,而是走出来长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