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是大家都非常耳熟能详的一首诗，里面的爱情故事也为人们所熟知，那到底是谁成全了这桩好事呢？唐朝人范摅（shu）撰写的《云溪友议》中就记载了他的故事。

唐朝德宗李适（kuo）当皇帝的时候，洛阳出了一位大人物叫于頔（di）。于頔当时任职襄阳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使，管着长江以北、河南西南部还有重庆万州地区，按照今天的地理图来看，那就是唐朝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王者！可谓是权力熏天、威震一方，当然也是相当的有钱。

有一天，金州刺史郑太穆给于頔写了一封信，内容俏皮无礼，写的极其随便。信中说道：你于頔是那南海的大鹏鸟，真汉子一般的中流砥柱；飞起来可以遮蔽日月，挥一挥翅膀，连山川河岳都要为之倾倒，不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更是我辈官员的楷模，总之就是厉害的不行。而我老郑一大家子人，分住在东、西两京，整天挨饿受冻，每天一睁眼就是两百多口人要吃喝拉撒。我管理的地盘小，工资低，年终奖没有想过，节衣缩食也好，卖血鬻身也罢，就是搞不定了。这样吧，你给我老郑一千贯钱、一千匹布、一千两银子、一千石粮食，再给我男仆、女婢各十名。这对你来说，就是大树上的一片叶，大海里面的几滴水，但对我来说，足以养家糊口了，你觉得怎么样？

于頔的几个幕僚看到郑太穆写的这封信，全部都懵了，纷纷骂道：他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还是说我们于大人脸上写着“蠢”字？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于頔却是毫无愤怒，只是说：军费开支太大了，这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不能全部给他，传令下去，郑太穆要的东西，每样东西都可以给他一半。

匡卢地方上有个人叫符戴，也派了一个小童子去给于頔送信，说需要一百万钱，准备把匡卢山买下来搞农家乐。于頔不但钱给了，还多给了不少笔墨纸砚和布帛。长期以往，于大哥简直快把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都感动坏了，而做些，他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壹

《赠去婢》

作者：崔郊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于頔由于祖上有功，靠着祖辈的“门荫”没有参加高考就入仕做了官。他主政湖州、苏州时，采取移风易俗、修建堤塘、改造环境等方式，大大改善了百姓的生活，渔民水稻皆有丰收，政绩斐然。但对其下属和军士，他却是暴横残忍，一意孤行，曾有属下不堪其虐，宁愿去投河自尽。为了逼邓州刺史元洪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他诬陷元洪贪赃，又令人强围元家府邸。后来他愈加放纵骄横，以至于天下闻名，人们把像于頔这样不遵守朝廷法度，恣意妄为的节度使都称为“襄样节度”，颇有点东晋时期桓温“遗臭万年”的意思。

在对待士人书生方面，于頔表现的非常大方，希望未来在这些执笔写书的人群中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而这种对读书人的包容和理解，也让他不经意间成就了一桩著名的“唐朝爱情故事”。

唐朝元和年间，秀才崔郊寓居在汉上姑母的家里，姑母家有一名婢女，聪明伶俐，天生丽质，唱歌跳舞全面发展，是当地出了名的才华与美貌并重，智慧与气质的化身。时间一长，崔郊和这位女子互生爱慕，暗自通好，并立下了永不分离的誓言。可是好景不长，崔郊姑母家里日渐拮据，迫于生计，只好把这名婢女卖给了于頔，于頔对她也是喜欢的紧，给了四十万钱，倍加宠爱。

心上人的离去让崔郊一下子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被抽尽，这下他深刻的感觉到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没多久，崔郊对爱人思念成海，每天跑到于頔家附近潜伏，只希望心上人出门的时候，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唉，我是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的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

终于等到了寒食节这一天，女子出门了，崔郊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恋人。两人相见，无语凝噎，泪如雨下，压抑日久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崔郊哭泣着高声朗读了一首情诗送给了自己的爱人：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知道有很多达官贵族，公子王孙们觊觎着你的美丽，但你像西晋首富石崇的宠妾绿珠一样，伤心的泪水湿透了罗巾。一旦嫁到了豪门大院，就像深陷大海一般，从今以后，你昔日的情郎也要变成了陌生人。这首流传度甚广的诗句，是崔郊唯一入选《全唐诗》的作品，这首诗也诞生了“侯门似海”、“萧郎陌路”两个成语。

诗中的所说的“绿珠”是西晋时期首富石崇（就是和王恺斗富的那位）的爱妾。石崇失势时，孙秀向他索要绿珠，石崇誓死不从，最后孙秀恼羞成怒将石崇斩首，绿珠也当场跳楼为石崇殉情。说句题外话，当时和石崇一同问斩的，还有我们熟悉的美男子潘安。“萧郎”来源于南朝梁的梁武帝萧衍，萧衍风流多才，后人在诗歌中多引用“萧郎”来形容美好的男子。

当时一个行人和崔郊有过过节，专门把这首诗抄下来送给于頔。于頔看到这首诗后，赶忙叫人把崔郊召到府上，身边的人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崔郊也是提心吊胆，以为自己这番大胆的告白激怒了于頔，但他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于府。于頔见了崔郊，握着他的手说："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是先生你写的吗？四十万只是一笔小钱，怎能抵得上你的这首诗呢？你应该早一些把里面的情况告诉我。"说完，不仅马上让两位有情人一起回去，并且额外赠送了很丰厚的妆奁（lian）礼物，成就了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这一幕也和徐德言、乐昌公主“破镜重圆”的故事多有相似（破镜重圆的故事可参看公众号隋朝《因为爱情》）。

贰

《送零陵妓》

作者：戎昱

宝钿香蛾翡翠裙，装成掩泣欲行云。

殷勤好取襄王意，莫向阳台梦使君。

崔郊是幸运的，一首诗不仅接回了自己的爱人，还让自己的作品流传到了今天。而同时期有一位零陵（今湖南永州）太守也有着同样的经历，当时湖南零陵太守戎昱身边有一位十分美丽的歌伎，歌声悦耳动听，常常在戎昱的宴会上表演助兴。

有想讨好于頔的人，在一次戎昱的酒席上见过这位零陵歌伎后，马上惊为天人，跟于頔汇报了。于頔立刻遣人去往零陵，要将这位歌伎召过来。戎昱官小势微不敢违命，可是心里又很难过，拖拖拉拉一个多月才安排歌伎北上。出发前，戎昱依依不舍，为这位歌伎写了一首《送零陵妓》。没有给你未来，最后的疼爱，只能是我手放开。

到了襄阳，于頔让歌伎唱她拿手的曲子听听看，歌伎沉默不语，拿出戎昱送给她的乐器，朱唇轻启，将戎昱写给她的离别诗唱了出来：

宝钿香蛾翡翠裙，装成掩泣欲行云。

殷勤好取襄王意，莫向阳台梦使君。

眼前的美人啊，头发上佩戴着金色珠宝制成的花朵首饰，又穿上翡翠色的裙子，梳妆打扮之后却掩面哭泣拨弄着头发，我知道你也不想离开。被我伤了，让你痛了，恨的太多，没有结果，问你是否能够原谅我，能否让我最后在抱一下。以后去了襄王府上，不要在梦见我了好吗，这样只会徒增心里的悲伤，好心分手夜夜歌，可知歌者也奈何。

于頔静静地听完这首歌，半晌说道：惭愧，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为万世楷模，怎么能够夺人所爱，拆散这对恋人。说完，于頔亲自写了一封信向戎昱道了歉，还赠给了零陵歌伎很多礼物将她送回了家。

都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不管于頔的心里真实想法是什么，也不管别人说他对于读书人这般慷慨大方只是为了故意博得好名声，至少他去做了这样的好事，云溪子评于頔：晋朝王敦把乐伎送给士兵，隋朝杨素送还徐德言的妻子，都是不贪财、不好色的榜样，这是世间少有的。而历代做宰辅的人，没有人能超过于頔这般的胸襟气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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